第一百四十一章:沉默界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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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沉默界碑

 

刺骨的寒风卷起隔离站废墟上的冰晶和尘埃,打在临时搭建的医疗帐篷上,发出细碎而持续的沙沙声,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抓挠。帐篷内,几盏大功率取暖灯散发着惨白的光和微弱的热量,却驱不散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无孔不入的消毒水气味。

灰隼裹着厚厚的军用毛毯,靠坐在一张行军床边,脸色比帐篷的帆布还要灰败。毯子下的身体微微颤抖,一半是因为失血和低温造成的虚弱,另一半则是灵魂深处尚未平息的惊悸。每一次闭上眼睛,军医那决绝扑向怪物的身影、刺入胸膛的冰晶手指、以及最后在能量风暴中化为猩红齑粉的瞬间,都会无比清晰地撕裂他的脑海,带来窒息般的痛楚和冰冷的负罪感。

“灰隼指挥官?”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掀开内帘走了进来,手里拿着记录板,声音带着职业性的疲惫,“你的初步检查结果出来了。多处软组织挫伤,轻度冻伤,失血导致中度贫血,需要静养和营养补充。另外…”医生顿了顿,抬眼看了看灰隼布满血丝的眼睛,“心理评估显示急性应激障碍(ASD)症状明显,强烈建议后续进行心理干预。”

灰隼扯动了一下嘴角,算是回应。身体上的伤算什么?心里的窟窿,拿什么去填?他哑着嗓子问:“技术员…还有其他人?”

“技术员主要受了惊吓和轻度冻伤,其他幸存士兵大多是外伤和冻伤,没有生命危险,都在隔壁帐篷观察。”医生回答,随即语气变得凝重,“至于目标A(林小满)…”

灰隼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

“她…”医生斟酌着用词,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茫然,“她的情况…非常特殊。体表超过85%的区域呈现不明原因的灰白色硬化,触感冰冷坚硬,类似…劣质石雕。生命体征极其微弱但稳定,心跳、呼吸、血压都维持在接近昏迷植物人的最低水平。体温异常低,核心温度仅有32摄氏度,且难以提升。最棘手的是…常规的静脉通路、生命维持设备的传感器…根本无法穿透或有效附着在她硬化区域的皮肤上。我们只能在她胸口那小块尚未硬化的区域进行有限的监测和营养支持。”

医生停顿了一下,声音更低:“…初步的深层扫描显示,她体内存在多种复杂的能量残留和生物信号紊乱,但源头不明。那种导致污染的…暗蓝色能量核心,确实消失了。她的意识活动…扫描结果极其微弱,几乎无法捕捉,处于深度昏迷状态,但…又和脑死亡不同,像被什么东西…锁住了。”

锁住了?灰隼咀嚼着这个词。是母亲最后留下的烙印?是军医用命换来的“桥梁”暂时维系的那一丝清明?还是…污染最终胜利前冻结的假象?

“专家组己经在路上了,”医生补充道,“来自首都的最高级别医疗和生物安全专家。她将被转移到后方最高规格的‘方舟’医疗中心,进行更深入的研究和…维持。”

“研究?”灰隼的声音冷了下来。

医生避开他的目光:“这是命令。她的状态…是前所未有的案例。理解她,可能是未来对抗类似威胁的唯一希望。”

灰隼沉默。希望?用她破碎的身体做标本换来的希望?一股冰冷的怒意和无力感在胸中翻涌。

“还有一件事,”医生犹豫了一下,“那个…被污染的断腕军医李强…以及…‘磐石’队长…他们的遗体…或者说…残留物…在废墟深处检测到了高浓度的污染能量残留,但…没有发现任何可辨识的有机组织形态…像是…彻底被那种能量同化了。根据最高指令…那片核心废墟己经被永久性高标号混凝土灌注封存…就地…‘安葬’。”

灰隼闭上了眼睛。磐石…那个如山岳般可靠的队长,最终连一块像样的墓碑都无法拥有,只能和那恐怖的污染一起,被冰冷的混凝土永远封存在界河之畔的废墟下。军医李强…尸骨无存。一股巨大的悲怆堵住了他的喉咙。

医生无声地退了出去。帐篷里只剩下取暖灯单调的嗡鸣和灰隼沉重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帐篷外传来一阵压抑的争执声。

“…让我进去!我就看一眼!就一眼!”是技术员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神经质的颤抖。

“不行!指挥官需要休息!而且里面是隔离区!”守卫的声音不容置疑。

“滚开!我的机器!我的数据!都没了!都没了!他必须告诉我!最后那波形…那能量消失…到底是怎么回事?!”技术员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歇斯底里的崩溃,“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是不是故意让我们去送死?!”

灰隼叹了口气,哑声道:“让他进来。”

门帘掀开,技术员几乎是跌撞着冲了进来。他比之前更加狼狈,头发凌乱,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镜只剩一个扭曲的框架挂在鼻梁上,眼神涣散而狂乱,死死地盯着灰隼。

“告诉我!最后…最后那能量读数…为什么会瞬间跌到安全线?军医…他做了什么?林小满…她是不是…是不是真的把污染‘覆盖’了?!”技术员扑到灰隼床边,声音嘶哑,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灰隼脸上,“我的理论…我的推测…是不是对的?!信息覆盖!对不对?!”

灰隼看着他布满血丝、几乎要凸出来的眼睛,看着他因为过度激动而扭曲的脸庞。这个曾经沉浸于数据、相信科学能解释一切的年轻人,此刻的世界观显然己经彻底崩塌。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让他破碎的认知重新粘合起来的解释,哪怕这个解释是疯狂的。

“我不知道。”灰隼的声音异常平静,带着沉重的疲惫,“我只看到军医冲了上去,把命填了进去。然后…那怪物身上的蓝光…和小满身上的红光…炸了。再然后…能量读数就下来了。”

“炸了?同归于尽?那林小满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还有心跳?!”技术员激动地抓住灰隼的肩膀,手指用力得发白,“那点微弱的意识…那点金红的光…是不是…是不是林小梅留下的‘烙印’?!是不是‘钥匙’?!”

林小梅的烙印?钥匙?灰隼的脑海中闪过军医最后的猜测和技术员在岩洞里的呓语。用母亲留下的“信息”,去唤醒、去覆盖女儿被污染的“信息”…这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却是唯一能勉强解释眼前奇迹的疯狂逻辑。

“也许吧。”灰隼没有否认,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但军医死了。他用自己的命…当了一回‘桥’。”

技术员抓着他肩膀的手猛地一松,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下去,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他抱着头,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没了…都没了…数据没了…机器没了…人也没了…都是疯子…都是赌徒…”他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泪水混合着鼻涕流下,在满是污垢的脸上冲出两道沟壑。他赖以生存的理性世界,在无法理解的力量和惨烈的牺牲面前,碎得如同脚下的冰晶。

灰隼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个崩溃的技术员。帐篷里只剩下技术员压抑的哭泣声和取暖灯的嗡鸣。

时间在沉重的氛围中流逝。隔离站如同一个巨大的伤口,在严寒中缓慢地结痂、收缩。后续的工程部队抵达,开始清理非核心区域的废墟,加固结构,重建部分设施。穿着全套防护服的人员小心翼翼地处理着散落的污染冰晶和能量残留。空气中弥漫着混凝土粉尘、消毒水和一种挥之不去的冰冷死寂。

灰隼和其他幸存者被转移到了检疫站外围新建的、条件稍好的板房隔离区,继续接受观察。小满则被严密保护起来,在专家组抵达后,由一支全副武装、装备着特殊维生设备的医疗小队接管,准备通过特殊通道转运至后方的“方舟”中心。

这天傍晚,灰隼的隔离板房门被敲响。进来的是之前那个‘白塔’负责人,他依旧面无表情,但眼神深处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灰隼指挥官,隔离观察期结束。你的身体状况符合转移条件。”‘白塔’的声音依旧冰冷,“总部命令:你和技术员王磊,以及其他所有‘断刃’小队幸存人员,即刻启程,返回首都基地。接受全面身体复查,并…配合后续事件调查与述职报告。”

调查。述职。灰隼心中了然。磐石的牺牲、“隼眼”的失踪、检疫站的灾难性损失、小满这个无法解释的“活标本”…这一切都需要有人负责,需要详尽的报告,需要被分析、被评判。

“知道了。”灰隼平静地回答,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他早己做好了承担一切的准备。

“另外,”‘白塔’的语气微微一顿,似乎斟酌了一下措辞,“关于界碑滩方向…我方高空侦察和远程传感,持续监测到微弱但顽固的异常低温信号源。目标…疑似代号‘磐石’异化体…并未彻底消失。它似乎…退入了缅方纵深的原始雨林区,活动迹象微弱,但…持续存在。”

灰隼的心猛地一沉!那怪物…还活着?!它没有在坍塌中毁灭?!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顺着脊椎爬升!那个融合了磐石力量和小满部分污染、拥有恐怖寒冰之力的怪物…像一个沉默的定时炸弹,就埋在国境线的那一边!

“缅方地方武装(KIA)和国际观察员,就此次边境冲突和异常污染事件,提出了强烈抗议和质询。”‘白塔’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的外交压力,“他们声称我方在边境使用‘未知生化武器’,造成其人员伤亡和环境破坏…后续处理,会非常…复杂。”

抗议?质询?生化武器?灰隼嘴角扯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真正的威胁还潜伏在河对岸的密林里,而他们却要在这里应付这些可笑的指控和无休止的外交扯皮。磐石和“隼眼”的牺牲,军医的粉身碎骨,检疫站的废墟…这一切的沉重代价,在政治博弈的棋盘上,似乎轻如鸿毛。

“我明白了。”灰隼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

‘白塔’点点头,转身离开。门关上,板房里再次陷入寂静。

灰隼走到狭小的窗户边。窗外,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压在人的心头。怒江浑浊的江水在远处奔腾咆哮,声音沉闷而永恒。对岸,那片吞噬了磐石和“隼眼”、如今又隐藏着恐怖怪物的、被浓雾笼罩的缅北群山,沉默地矗立在界河之外,如同蛰伏的巨兽。

冰冷的玻璃窗上,映出灰隼疲惫而坚毅的脸庞。他的目光越过界河,投向那片充满未知与危险的雨林深处。那怪物…它想干什么?它会回来吗?还有“隼眼”…那个沉默的狙击手,他真的…牺牲了吗?一丝极其渺茫却无法熄灭的念头,如同寒夜里的火星,在他心底悄然闪烁。

就在这时,他手腕上那个临时配发的生理监测仪屏幕,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代表环境异常生物能量辐射的绿色柱状图,出现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极其短暂的…向上波动。幅度极小,瞬间又恢复了正常。

灰隼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看向窗外,看向对岸那片沉默的群山!错觉?还是…

首都基地,“方舟”生物安全医疗中心,最深层的西级隔离观察室。

巨大的单向玻璃墙后,是一个冰冷、空旷、充满各种精密维生和监测设备的纯白空间。小满静静地躺在一个特殊材质制成的悬浮维生舱内。舱内充满了维持生命的营养液和稳定剂,恒温系统努力维持着那一点可怜的体温。

她全身的灰白色硬化区域在特殊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死寂冰冷,如同沉睡的化石。只有胸膛中心那一小块巴掌大的区域,皮肤还保留着极其微弱的血色,随着维生系统辅助下极其缓慢的心跳,极其微弱地起伏着。

各种复杂的传感器导线如同蛛网,连接在她头部、颈部和那块尚未硬化的胸口区域,将微弱到近乎首线的生命信号传输到玻璃墙外一排排闪烁的仪器屏幕上。

几位穿着最高级别防护服、看不清面容的专家,正沉默地站在观察屏前,分析着那些令人费解的数据流。一位专家指着小满头部深层扫描成像图上,大脑皮层某个极其微小区域。

“看这里…这个点…持续性的、极其微弱的异常活跃信号…强度几乎可以忽略,但频率和波形…极其特殊…无法归类于任何己知的脑波模式…像是…”

“像是什么?”旁边的人问。

“…像是一种…被极度压缩、被强行‘烙印’的…信息残留?”专家不确定地说,声音透过防护服显得沉闷,“而且…它的能量特征…和我们从断魂崖湮灭坑采集到的、属于林小梅的最后能量残留…有高度同源性…”

玻璃墙内,维生舱中。小满那毫无知觉的意识深处,那片被无垠冰冷和沉重黑暗包裹的绝对死寂之海里。

那一点淡金色的、微弱到随时可能熄灭的星尘光芒,依旧在顽强地、执着地…亮着。

它静静地悬浮在意识之渊的最底层,散发着微不可察的暖意,微弱地抵抗着西周永恒的寒冷与虚无。像一粒深埋于冻土之下、被冰封了亿万年的种子,等待着…某个遥远而未知的春天。

在遥远的、怒江对岸那片被原始雨林覆盖的缅北群山深处,一处被厚重藤蔓和巨大蕨类植物遮蔽、终年不见天日的阴暗溶洞内。

冰冷的、带着水汽的寒风在洞窟中穿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洞窟深处,一片不大的空地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散发着微弱幽蓝光芒的灰白色冰晶。冰晶的中心,隐隐透出一个庞大、蜷缩的、覆盖着冰甲的轮廓轮廓,死寂无声。唯有冰晶表面,极其缓慢地升腾着几乎看不见的淡蓝色寒雾,显示着内部并非完全的凝固。

溶洞入口处,潮湿的泥地上。一枚黄澄澄的、沾着些许干涸泥浆的狙击步枪弹壳,静静地躺在几片腐败的落叶上。弹壳旁边,几个极其模糊、几乎被雨水冲刷殆尽的…属于军靴的脚印,延伸向溶洞外那片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的雨林之中,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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