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金属门无声滑开，规律得如同秒针跳动。惨白的灯光下，那名年轻医护兵端着药盘的身影准时出现。他依旧穿着那身浆洗得发硬的白色制服，脚步轻得像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口罩上方一双眼睛低垂着，刻意避开灰隼的视线。
冰冷的消毒水味随着他的进入而浓郁起来。他走到床边，动作机械地检查输液管，更换药袋。金属盘里的器械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灰隼靠在床头，后背的绷带下传来持续不断的钝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裂的肋骨。左臂的石膏沉重地坠着。他脸色苍白，失血和连日的高压煎熬在脸上刻下深深的痕迹，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清醒，锐利如鹰隼的视线，穿透身体的虚弱，牢牢锁定在医护兵身上。
“今天…感觉怎么样？”医护兵的声音隔着口罩，闷闷的，毫无波澜，是标准的流程化询问。他拿起电子体温枪，对准灰隼的额头。
“还死不了。”灰隼的声音嘶哑，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有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小满…零号目标…今天情况如何？”
医护兵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体温枪发出“嘀”的一声轻响，红光在灰隼额头一闪而过。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低头看着体温枪屏幕上显示的数字，又拿起记录板，一丝不苟地填写。
“体温37.1度，正常。”他答非所问，声音依旧平稳。
灰隼的目光沉静如水，紧紧盯着他低垂的眼帘。“她的体温…也正常吗？脑电波呢？还有…那个‘能量场’？”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三个字，如同投石入水，试探着平静下的暗流。
医护兵握着记录笔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泛白。他依旧没有抬头，笔尖在记录板上飞快地划动着，发出沙沙的声响。沉默在冰冷的病房里蔓延，只有仪器规律的“嘀嘀”声和笔尖的摩擦声。
几秒钟，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笔尖停下了。医护兵缓缓抬起头，目光第一次没有躲闪，而是迎上了灰隼的视线。那双眼睛里，不再是之前的空洞和回避，而是充满了复杂的挣扎、一丝恐惧，以及…某种下定决心的光芒。
他嘴唇动了动，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却清晰地刺入灰隼的耳膜：
“昨晚…夜班…白鸽组长…亲自守了半宿…”
灰隼的心脏猛地一缩！白鸽亲自守夜？这绝不是常规监护的规格！
“脑电监测…”医护兵的声音更低，几乎只剩气声，“…捕捉到…非常规脉冲…很微弱…但形态…特异…位置…中央前回…组长…很紧张…下了封口令…记录…最高加密等级…”
中央前回！那是大脑皮层负责运动规划和意识活动的重要区域！特异脉冲？灰隼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不是幻觉！小满的意识深处，那点微弱的火星，真的没有熄灭！
“能量场呢？”灰隼追问，声音同样压得极低，带着急迫。
医护兵的眼神闪过一丝更深的恐惧，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病房角落那个不起眼的、如同烟雾探测器般的小装置——那是全向监听和能量波动监控探头。
“基线…稳定…”他艰难地吐出这两个词，随即又极快地补充，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白鸽组长…私下…和上面报告…用了…‘归巢信鸽’…和…‘园丁’…”
“归巢信鸽”！“园丁”！
这两个代号如同两道惊雷，狠狠劈在灰隼脑海！他瞬间明白了周振邦那铁桶般的封锁和冰冷敌意的根源！那是被最高层尘封、视为禁忌的潘多拉魔盒！小满和她体内的烙印，被彻底打上了“极度危险”和“等待裁决”的标签！在白鸽和周振邦眼中，她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需要被严密封存的“物品”！
一股冰冷的寒意混合着滔天的怒火，瞬间席卷了灰隼的西肢百骸！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嘶吼出来！但多年生死历练磨砺出的钢铁意志死死压住了这股冲动。他不能暴露医护兵！这是黑暗中唯一的光！
他强迫自己冷静，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着肺腑。“明白了…”他嘶哑地说，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医护兵脸上，带着千钧的信任和托付，“…帮我…盯住她…任何变化…任何…机会…”
医护兵重重地点了一下头，眼神里的恐惧被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然取代。他没有说话，但那眼神己经说明了一切。他迅速收拾好药盘，恢复了那种面无表情的漠然状态，转身，无声地离开了病房。
金属门落锁的声音，如同沉重的叹息。
病房内再次只剩下灰隼一人，还有那单调冰冷的“嘀嘀”声。但此刻，这声音不再是绝望的倒计时，而是战斗的鼓点！小满的意识还在挣扎！烙印被最高层知晓，既是绝境，也可能…是一线生机？只要“园丁”的裁决不是毁灭！
但灰隼不敢赌！他必须自救！必须带着小满离开这个冰冷的、等待裁决的囚笼！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剧痛，大脑如同高速运转的计算机，开始疯狂分析这金属囚笼的结构、守卫的规律、可能的弱点。通风管道？电力系统？守卫换岗的间隙？一个个念头闪现，又被残酷的现实否决。他的身体状态太差，强行突破无异于自杀。唯一的希望，在内部！在医护兵这枚意外的棋子，以及…那个不知何时会下达的“园丁”指令。
时间在煎熬中流逝。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一滴落下。后背的伤口在止痛药效过后，重新开始灼烧般的疼痛。灰隼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耳朵如同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门外走廊上任何细微的声响——守卫规律而沉重的巡逻脚步声，远处隐约传来的电子门禁开启关闭的蜂鸣…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更久。
“嘀——”
一声轻微却截然不同的电子音，突然从病房角落那个不起眼的监控探头方向响起！声音很轻，但在灰隼高度专注的听觉中，如同惊雷！
那不是监听探头该发出的声音！更像是…某种能量感应阈值被触发的警示！
灰隼猛地睁开眼！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难道…小满那边…烙印又？！
几乎就在电子音落下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的、如同重锤砸在金属上的巨响，猛地从基地主体建筑的方向传来！声音穿透了层层墙壁和隔离，震得灰隼身下的病床都微微颤抖！紧接着，是刺耳到极致的、如同防空警报般的凄厉蜂鸣声在整个基地内部疯狂炸响！
“呜——呜——呜——！！！”
“敌袭！一级战斗警报！B区外围！不明火力点！重复！B区外围！不明火力点！” 基地内部广播系统里，一个急促到变调的声音嘶吼着，瞬间被更加密集的、沉闷的爆炸声和自动武器开火的“嗒嗒嗒”声淹没！
枪声！爆炸！敌袭？！
灰隼瞬间从床上弹坐起来！后背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但他死死咬住牙关，强迫自己清醒！机会！混乱！
他侧耳倾听。门外的走廊上，那规律巡逻的沉重脚步声猛地一顿，随即变得急促而混乱！守卫在奔跑！在呼喊！警报声、爆炸声、枪声混杂在一起，如同末日交响！
灰隼的目光如同利剑，猛地射向病房天花板角落——那里，一个方形的金属格栅，是中央空调的通风口！格栅的螺丝钉，在惨白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通风管道！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这是唯一的通道！唯一可能避开门禁和守卫的路径！但…他现在重伤的身体，能爬得动吗？管道内有没有监控？有没有高压电网？
没有时间犹豫了！混乱就是掩护！每一秒都可能是生与死的界限！
灰隼猛地扯掉右手背上的输液针头！鲜血瞬间涌出，但他毫不在意！他挣扎着翻身下床，动作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剧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神经，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他扶着冰冷的金属床架，大口喘息，眼前阵阵发黑。
他必须站起来！必须爬上去！
他咬紧牙关，牙龈几乎渗出血来！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拖着如同灌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挪向墙边！每一步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呻吟和肌肉撕裂的剧痛！后背的绷带迅速被鲜血染红！
终于，他挪到了墙边，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剧烈地喘息。他抬起头，看着头顶那个离地近三米高的通风口格栅，如同仰望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
外面，枪声和爆炸声更加密集了！似乎有重机枪加入了咆哮！整个基地都在震动！
灰隼深吸一口气，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他猛地蹲下（这个动作让他差点晕厥），然后如同受伤的野兽般，用尽全身力气，向着墙壁纵身一跃！
“呃啊——！”
剧痛瞬间吞噬了他！后背的伤口如同被撕裂！但他伸出唯一还能活动的右手，五指如同铁钩，狠狠抠向通风口格栅的边缘！
指尖传来冰冷的金属触感！他抠住了！
身体悬空！全身的重量和背后恐怖的伤口剧痛都集中在右手五指！指甲瞬间翻折，鲜血涌出！但他死死抠住！如同抓住悬崖边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用右腿膝盖在湿滑的金属墙壁上艰难地寻找支点，试图向上攀爬！每一次发力，都像在刀尖上跳舞，剧痛让他眼前发黑，意识模糊！
就在这时！
“轰——！！！”
一声更加剧烈的爆炸，仿佛就在病房门外不远处炸响！整个房间都在剧烈摇晃！天花板上的灯光疯狂闪烁！灰隼右手抓着的通风口格栅，在剧烈的震动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一颗固定格栅的螺丝钉，在震动和灰隼体重的双重作用下，猛地…崩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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