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陆少游己在大礼堂正中央站了半个时辰。
他望着朱红门扉上的露珠顺着木纹滑落,像极了昨日深夜那滴沾在符咒上的血——凉得刺骨,却让他的心跳愈发清晰。
“来了。”白小璃的声音在识海轻响。
陆少游抬头,正见陈院长掀帘而入,青衫下摆还沾着晨露。
老院长的目光扫过他案头的布包,喉结微微颤动,最终沉默不语,只是在主位上稳稳坐定,朝他轻轻点了点头。
接着是赵学长,抱着一摞书本站在门口,见着陆少游便咧嘴笑:“陆兄弟,我把去年讲堂的笔记都带来了,若要对质时间线,这些能做证张老师从未缺过课。”汗水顺着他后颈的汗珠不断滑落,浸湿了衣领,显然他是急匆匆地赶来的。
刘老师扶着门框进来,手里攥着个油纸包。“昨日翻箱倒柜找着了张老师代我批改的作业,”她小心翼翼地将油纸包放在布包旁边,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这是他用朱砂批的,墨色能对上年份。”她抬头时,眼角的细纹里泛着水光。
人陆陆续续坐满了礼堂。
陆少游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礼堂最末排,那里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正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将一束野菊放在窗台上,那花儿与他案头的那盆竟如出一辙。
当晨钟撞响第三下时,他听见此起彼伏的低语:“开始了。”
陈院长清了清嗓子,声音却有些发哑:“今日召大家来,是为张……张天骄老师的冤情。”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陆少游,“有位同窗收集了新证据,现在请他上来说。”
陆少游上前一步,布包在掌心沉得发烫。
他解开绳结,先摊开那本账册:“这是书院近三年的采买记录。”指尖划过最后一页,“三日前的五百两支出,批注的‘苏’字,是苏管家的笔迹。”他缓缓抽出一沓纸,沉声道:“这是二十位学子的联名证词,确凿无疑地证明,在张老师被无端指责‘私吞药材’的那天,他正引领我们在后山辨识各种药草。”
礼堂里响起抽气声。
赵学长“腾”地站起来:“我做证!
那日张老师怕我记不住金盏草的纹路,特意折了枝夹在我书里,现在还在我书房!
刘老师抹了把眼睛:“我也能证!
张老师被带走前,还托我给小梅带了包治咳的枇杷膏——“她突然顿住,看向角落里缩成一团的小梅。
那姑娘正攥着裙角,睫毛上挂着泪珠,听见自己名字,猛地抬起头,又慌忙低下,耳尖红得要滴血。
掌声像春雷般炸响。
最前排的小丫头第一个拍起手,接着是赵学长,是刘老师,是整座礼堂的人。
陆少游望着台下发亮的眼睛,喉头发紧——原来被信任的感觉,比收服灵宠时的系统提示音还要烫。
“慢着!”
一声暴喝炸碎了掌声。
王管家从侧门冲进来,锦缎马褂被门框勾得皱巴巴,脸上还沾着半片草叶。
他喘着粗气冲到陆少游跟前,手指几乎戳到对方鼻尖:“这些都是伪造的!
你……你不过是个赘婿,有什么资格翻旧账?“他突然眯起眼,”我听说苏府正找你,你该不会是……
“王管家。”陆少游打断他,声音比晨雾还冷。
他紧盯着对方腰间摇曳的青玉坠子,那坠子上缠绕着隐约可见的青鳞,与昨夜窗台上所见如出一辙。“你说证据伪造,可这账册的纸是三年前从金陵运来的竹纸,苏管家的墨里掺了松烟,这些你能伪造?”
王管家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如纸。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腰间的坠子,却被陆少游眼疾手快地攥住了手腕。“还有这个。”陆少游抖开半片染血的符咒,“昨夜有人往我窗台上扔青鳞,留下这张‘杀’字符。”他逼近半步,“张老师被诬陷那天,后山老井边也掉了片青鳞——和你坠子上的,是同一只精怪的。”
礼堂内寂静无声,唯有烛芯偶尔爆响的声音清晰可闻。
王管家突然甩开他的手,踉跄后退两步,撞翻了身后的木椅。“你……你血口喷人!”他的声音发颤,“我……我和精怪有什么关系?”
“因为张老师发现了你的秘密。”陆少游从布包里抽出张泛黄的纸,“这是他的笔记,写着’王管家每月十五夜入后山,怀中常有异香‘”他看向陈院长,“后山老井里住着只青鳞蛇精,专吸活人气血。
张老师是为了阻止你用书院学子的生辰祭它,才被你诬陷的。
“不可能!”王管家突然尖叫,“那老井早填了!”话一出口他便悔了,眼神慌乱得像被踩住尾巴的猫。
陈院长猛地站起来,茶盏“当啷”摔在地上。“填井的文书是你代我签的。”他紧盯着王管家,冷笑道:“我就说,上个月查账时怎的总觉数目不对——原来你竟敢私吞填井的银子,去养那些精怪!”
王管家转身想跑,却被赵学长和几个壮实的学子堵住门。
他瘫坐在地,锦缎马褂蹭了满背的灰,嘴里还在喃喃:“我也是被逼的……苏府的人说,只要我……只要我……”
“苏府?”陈院长的声音陡然拔高。
陆少游心头一震。
他看向案头的账册,那个模糊的“苏”字突然清晰起来——不是苏管家,是苏府。
“够了。”
一道低沉而阴冷的声音突然从礼堂后排响起。
陆少游转头,见三位穿着玄色官服的老者并肩而立,为首的是书院的大长老,手里捏着一串檀木佛珠,“仅凭几本账册、半张符咒,就想定王管家的罪?”他扫过台下众人,“你们可知,随意诬陷长辈,按院规要杖责三十?”
礼堂里的温度陡然降了几分。
小丫头缩到赵学长身后,刘老师攥着油纸包的手青筋首跳。
陆少游望着大长老身后另外两人——那是分管财务和戒律的副院长,此刻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大长老。”陆少游深吸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地着袖中避毒丹的硬壳,“证据都在这儿,若有伪造,我愿领罚。”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位老者紧绷的下颌,“但若是有人故意包庇……那这院规,怕是该改改了。”
大长老的佛珠“咔”地断了线,檀木珠子滚得满地都是。
陆少游望着那些珠子骨碌碌撞向自己脚边,突然听见系统提示音在识海响起:“检测到高阶灵能波动,品阶:灵将境。”
他抬头时,正撞进大长老阴鸷的目光。
“好个改院规。”大长老弯腰捡起一颗珠子,指节捏得发白,“那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改。”
晨雾不知何时散了,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陆少游脚边投下一片金斑——和苏清歌系的平安结上的金线,一模一样。
他轻轻抚摸着怀中的布包,那里不仅藏着张老师最后的遗愿,二十份沉甸甸的证词,更承载着整个礼堂的注视与期待。
“我有的,从来不是本事。”他轻声却坚定地说,目光温柔地扫过台下那一双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是他们,给了我力量。”
大长老的脸彻底沉了下来。
他转身对戒律副院长低语两句,那老者便拂袖走向陆少游:“既是要对质,便随我们去戒律堂——”
“且慢。”陈院长突然开口。
老院长扶着桌案站起来,脊背挺得笔首,“今日是书院全体师生的会议,要审便当众审。”他看向陆少游,“你继续说。”
掌声如潮,再次汹涌而来,比之前的每一次都更加热烈,仿佛要将整个礼堂的屋顶掀开。
陆少游望着台下发亮的眼睛,突然笑了。
他弯腰捡起一颗滚到脚边的檀木珠,轻轻放在案头的账册上。
“好。”他说,“那我便从三年前张老师发现老井里的精怪说起。”
大长老的佛珠在掌心捏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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