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潮退去的城楼上，血腥味还黏在喉咙里。
陆少游单膝跪地，掌心紧握着锯齿豹的断爪，被攥得发烫，青铜纹路在指缝间若隐若现。
白小璃安静地蹲在他的肩头，九条狐尾紧绷如即将奏响的琴弦，鼻尖轻轻颤动，似乎在捕捉着空气中的每一丝气息，朝着林渊那迷雾缭绕的方向，发出了一连串细若游丝的呜咽声。
“少夫。”赵老兵将断矛戳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的脖颈缠着浸满鲜血的布带，每走一步，便有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落。
“您问的那些妖兽……”老人猛地一阵剧咳，手背青筋如藤蔓般凸起，颤巍巍地从衣襟中掏出一块残破的玉片，那正是陆少游之前从暴猿耳后扯下的皮毛中所粘附之物。
陆少游的瞳孔微微收缩。
三天前，苏若雪在祠堂撒泼时，摔碎的青铜灯盏残片，纹路与这碎玉上的刻痕分毫不差。
他按住赵老兵颤抖的手腕，声音低沉地问道：“您还看出什么？”
“二十年前，我的老兄弟守林渊哨卡时，也见过这种红印。”赵老兵喉结艰难地上下滑动，那双浑浊的老眼刹那间闪烁起了异样的光芒。
“那回兽潮也是退得蹊跷，后来在山坳里逮到个穿玄色斗篷的人，怀里揣着个青铜灯，灯油混着兽血……”他的指甲深深掐进陆少游的手背。
“那灯烧起来时，味道和今儿妖兽身上的腐臭一模一样！”
城楼之上，狂风肆虐，将断裂的旗帜吹得呼呼作响，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伴奏。
陆少游后槽牙咬得生疼——苏若雪房里那盏青铜灯，他曾在替苏清歌送药时瞥见过一眼，灯身铸着的正是林渊山鬼图。
当时苏若雪慌慌张张地用帕子盖住，还骂他“赘婿没规矩”。
“少夫！”
楚玉瑶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楚玉瑶身披锁子甲，其上斑驳地挂着几道狰狞的爪印，发绳松散，几缕青丝随风飘扬，但她步伐坚定，手执斩马刀大步流星而来，刀尖犹自滴落着暗红的血珠。
“医馆守住了，清歌喝了安神汤刚睡下。”她迅速扫视陆少游掌中那块斑驳的碎玉，眉梢轻轻一扬，透露出几分疑惑与警觉。
“但我在医馆后巷发现了这个东西。”
她抛过来一个油纸包。
陆少游缓缓展开油纸包，只见一截焦黑的灯芯缠绕着半枚布满铜绿的青铜残片，与赵老兵遗失的碎玉完美契合，仿佛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
“兽潮专挑医馆冲，冲的是清歌。”楚玉瑶的拇指蹭过刀镡。
“方才我问了守夜的婆子，说苏若雪今儿卯时借了辆马车，说去城隍庙还愿，可车夫说她绕去了西山林子。”
林渊！
陆少游和楚玉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冷意。
白小璃猛然跃上城墙垛口，朝向西方昂首挺立，狐毛瞬间根根首立，宛如银针。城下的雾气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宛如一团被鲜血浸染的棉絮，其间隐约夹杂着幽远而诡异的铜铃声，令人心悸。
“走。”陆少游将碎玉收进怀里，摸了摸白小璃的耳朵。
“去西山林子。”
楚玉瑶扯下披风系在腰间，刀尖挑起地上的火把。
“我让李将军带人守城楼，有情况放三支响箭。”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你护好自己，清歌还等着喝你熬的银耳羹。”
西山林子比想象中更深。
两人踩着腐叶往前走去，白小璃的狐火在前方凝聚成小团，照亮了路边倒伏的灌木——分明是被重物拖行过的痕迹。
走到半山腰时，雾突然散了些，露出一座废弃的山神庙。
庙门半掩，昏黄的光线挣扎而出，与隐约可闻的圣歌吟唱交织成一片神秘莫测的氛围。
“嘘。”楚玉瑶拽住陆少游的衣袖，指了指庙门侧边的窗纸。
陆少游踮起脚望去，只见苏若雪正跪在蒲团上，面前摆着那盏修复好的青铜灯。
灯油泛着诡异的紫色，照得她脸上青一块白一块。
她手里攥着一根骨签，嘴里念念有词：“等那赘婿和楚玉瑶死在兽潮里，苏府就是我的……”
“还有苏清歌的命。”她突然冷笑。
“那病秧子早该随她娘去了，偏要撑着……”
陆少游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疼痛让他暂时忘却了愤怒与恐惧。
白小璃在他脚边发出低沉的嚎叫，仿佛能撕裂夜空，紧接着，一团狐火猛然炸开，绚烂而短暂，却被楚玉瑶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制止了它的进一步动作。
庙内传来脚步声，苏若雪的贴身丫鬟小翠掀帘进来：“姑娘，林子里有动静，会不会是……”
“慌什么？”苏若雪甩了骨签。
“我养的黑鳞蟒在外面守着，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她扫了一眼案上的沙漏。
“去把药囊取来，等会儿要给那几个不长眼的士兵灌下去，让他们明儿替我作证……”
话音未落，庙外突然传来“咔嚓”一声——是枯枝被踩断的声响。
苏若雪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慌，随即迅速镇定下来，抄起案上泛着诡异紫光的青铜灯，厉声喝道：“谁？”
楚玉瑶拉着陆少游闪进庙侧的草堆。
白小璃化作一道蓝影，钻进了庙后的狗洞。
脚步声渐近，是两个穿着短打的汉子，腰间别着淬毒的匕首。
其中一个骂骂咧咧地说：“姑娘真是的，偏要我们大半夜守着这破庙……”
“嘘！”另一个突然停住。“你闻见没？有股子腥味儿……”
腥味儿？
陆少游屏住呼吸。
那味道随风潜入，犹如腐烂鱼腹与铁锈交织，与妖兽额上红印、玉佩透出的寒意惊人相似。
他手抚腰间玉佩，玉面灼热异常——系统预警己然触发！
“吼——”
闷雷般的轰鸣震得庙瓦首颤。
草堆里的两人同时抬头，只见庙前的老槐树上，垂着一条水桶粗的蛇信子。
黑鳞蟒！
它的鳞片泛着幽蓝的光，额间的红印比任何妖兽都要刺眼，蛇瞳里映着陆少游的影子，竟露出几分人性化的狰狞。
楚玉瑶抽出斩马刀，刀柄塞进陆少游手里。
“我引开它，你去抓苏若雪！”
“不行。”陆少游反手扣住她的手腕，掌心的天师印记泛起金光。
“小璃！”
白小璃从狗洞窜出，九条狐尾扫过黑鳞蟒的七寸。
蟒身吃痛，猛地甩尾抽向草堆。
陆少游抱着楚玉瑶就地翻滚，耳边传来“咔嚓”一声——方才他们躲的草堆，被抽成了碎渣。
黑鳞蟒的信子险些掠过陆少游鼻尖，腐臭之气扑鼻，令他难以睁眼。
他咬破舌尖，鲜血溅在天师印记上：“契约！”
金光如剑刺入蟒目。
黑鳞蟒突然发出尖啸，红印剧烈闪烁，竟开始疯狂撞击庙墙。
苏若雪的尖叫从庙内传来：“快拦住它！快！”
陆少游拭去脸颊血迹，凝视着疯狂挣扎的黑鳞蟒，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这岂是苏若雪所能驾驭的妖兽？
分明是有人用那盏青铜灯，把她也变成了提线木偶。
黑鳞蟒的尾巴重重砸在地上，震得整座山都在抖动。
楚玉瑶抹了把嘴角的血，冲他喊道：“先解决它！”
陆少游握紧斩马刀，刀身上倒映着黑鳞蟒充血的蛇瞳。
他能感受到系统在血脉中汹涌澎湃，灵阶推演之力在指尖炽热燃烧——此番，他定要让所有幕后黑手，见识到谁方为真正的御灵天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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