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廿八的汴梁,残雪在墙根凝成暗黄色的冰棱。冯道踏着晨光走进礼部衙署时,见廊下的汉人吏员正围着一张墨迹淋漓的榜单窃窃私语,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既兴奋又惶恐的神色。他放缓脚步,听见有人压低声音说:"听说陛下真要开恩科了?"另一人答:"韩枢密使昨夜亲来礼部,说己拟定了取士章程,就等陛下御笔批复了。"
冯道的手指在冰冷的笏板上轻轻叩了叩。自德光颁布《建国诏》以来,汉臣们便私下议论着恢复科举的可能,但没人敢率先提议——谁都记得,当年阿保机在西楼设科举,仅取了两名进士便因契丹贵族反对而搁置,那些被取中的汉人儒生,最后都成了部落首领的阶下囚。
"冯尚书。"一个穿绿袍的主事见他过来,连忙躬身行礼,"这是韩枢密使刚送来的《开科诏》草稿,请您过目。"
冯道接过那张洒金宣纸,指尖触到纸面凸起的云纹暗花——这是后晋内库的存纸,如今竟用来草拟契丹皇帝的诏书。他展开纸卷,韩延徽那遒劲的笔迹跃入眼帘:"朕承天受命,统御华夷,念中原衣冠之盛,思贤才辅佐之宜。今特开恩科,取士十五名,不问出身,唯才是举......"
"十五名?"冯道眉峰微蹙,"韩枢密使可知,后唐长兴年间,一科取士多至西十人?"
"尚书有所不知,"主事低声道,"这己是韩枢密使据理力争的结果。耶律安端大人原本只许取五人,还说要加试骑射,若非陛下拍板,怕是连这十五名都保不住。"
冯道默然点头。他能想象韩延徽在朝堂上与契丹贵族争执的模样——这位从幽州降辽的汉臣,总能在妥协中为汉人争得一线生机。就像此刻诏书上"不问出身"西字,看似寻常,却足以让寒门士子看到希望,要知道在契丹旧制里,连汉人官吏的任免都要看契丹贵族的脸色。
正思忖间,衙役匆匆来报:"陛下驾临礼部!"
冯道连忙率属官迎出大门。只见德光一身常服,披着件紫貂披风,身后跟着耶律屋质和赵延寿,竟没带多少侍卫。"冯尚书不必多礼。"德光笑着摆摆手,目光扫过廊下的吏员,"听说你们在议论开科取士?"
吏员们吓得纷纷跪倒,冯道躬身道:"臣等正商议考场布置,不敢妄议朝政。"
"议也无妨。"德光迈步走进衙署,目光落在墙上悬挂的《唐礼图》上,"汉人常说'学而优则仕',朕既然坐了中原的帝位,自然要遵中原的规矩。只是......"他转身看向冯道,"这科举取士,真能选出可用之才?"
"回陛下,"冯道拱手道,"汉地自隋大业年间设科举,至唐而盛,所取进士中,有房玄龄、杜如晦之辈辅佐太宗成就贞观之治,亦有白居易、韩愈之流以文名教化天下。可见科举虽非尽善尽美,却是广纳贤才的良法。"
"房玄龄?杜如晦?"德光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就是你常说的'贞观名相'?"
"正是。"
"那朕倒要看看,"德光笑道,"这次能不能取几个'房杜'出来。"他走到案前,拿起那份《开科诏》草稿,"韩延徽说要在汴京设主考场,在幽州、云州设分考场?"
"是。燕云十六州初入大辽,开科取士可安当地士子之心。"
"不妥。"耶律屋质忽然开口,"如今南方未定,刘知远在晋阳蠢蠢欲动,分设考场恐生变故。依臣之见,不如只在汴京开考,让各地士子齐聚于此,也显陛下重视。"
冯道心中一紧。他知道耶律屋质看似稳妥的建议里藏着算计——让燕云士子千里迢迢来汴京应考,沿途艰险自不必说,即便考中,也容易被契丹贵族拿捏。但他没敢反驳,耶律屋质的话正合德光"集中掌控"的心思。
果然,德光点头道:"于越说得是。就只在汴京开考,考场设在原后晋国子监,明日便张贴告示,限三月初一前报名。"他提笔在诏书上添了几笔,"再加一条,中举者需先在北院枢密使署当差半年,熟悉契丹律法,方可任职。"
冯道暗暗叹气。这一条看似是让汉人官员了解契丹,实则是将新科进士置于契丹贵族的监视之下。但他看着德光眼中不容置疑的神色,终究只是躬身领旨:"臣遵旨。"
德光离开后,冯道立刻召集属官筹备科举事宜。他命人将后晋国子监的旧舍打扫出来,又从礼部库房里翻出尘封的《五经正义》作为考试范本。当吏员们抬着这些泛黄的典籍走过大街时,汴京百姓纷纷驻足观望,有人认出那是科举用的经书,竟当场哭了起来:"自打石敬瑭称臣,咱们汉人就没正经开过科,这下总算有盼头了......"
消息传到契丹贵族的府邸,却是另一番景象。耶律安端正在府中宴请耶律牒蜡、耶律斜涅赤等人,听闻要取十五名汉人进士,当即把酒杯摔在地上:"德光这是昏了头!放着咱们契丹勇士不用,偏要去求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当年阿保机汗王怎么说的?'汉人可役使,不可重用'!"
耶律牒蜡捻着胡须道:"大哥稍安勿躁。陛下说了,新科进士要先在北院当差,咱们有的是法子拿捏他们。再说,不过十五个人,翻不起什么浪。"
"十五人也多了!"耶律安端一脚踹翻案几,羊肉和酒浆洒了满地,"你当他们是来做官的?他们是来偷咱们契丹江山的!想想看,这些汉人熟读孔孟,嘴巴能说会道,日子久了,陛下难免被他们蛊惑。到时候咱们草原子弟,难道要给这些汉狗磕头请安?"
座中众人纷纷附和,唯有耶律斜涅赤沉默不语。他想起前日在兵部看到的景象:汉人吏员用算筹核算军粮,又快又准,比契丹兵用羊骨计数强多了。或许,汉人也并非全是"没用的书生"。
正议论间,家仆匆匆来报:"陛下派内侍送来了《开科诏》的定稿,请大人过目。"
耶律安端一把抢过诏书,见上面果然写着"取士十五名",气得浑身发抖。他忽然眼珠一转,对众人道:"咱们明着反对不成,暗里总能做些手脚。听说考场上要糊名誊录?哼,只要把监考权拿到手,想让谁中,谁就能中!"
三日后,汴京各城门都贴出了黄榜。汉人百姓围得水泄不通,有识字的人念着诏书上的内容,人群里不时爆发出欢呼。一个穿粗布长衫的书生挤到榜前,手指抚过"不问出身"西字,泪水滴在冻硬的泥地上,瞬间凝成了冰。他叫李昉,原是后晋国子监的生员,石重贵继位后停了科举,他便在汴梁城里靠抄书糊口,如今总算有了出路。
报名处设在礼部西侧的厢房,短短五日便有三百多名士子报名。冯道亲自核验名册,见其中既有世家子弟,也有寒门书生,甚至还有几个曾在后晋做官的旧吏,不禁感慨万千。他特意留意了李昉的名字,见其籍贯栏写着"深州饶阳",正是燕云十六州的地界,心中暗暗记下。
这日傍晚,冯道正要离衙,却见赵延寿带着两个随从站在门口。"冯尚书留步。"赵延寿脸上堆着笑,手里却提着个沉甸甸的锦盒,"老夫听闻尚书为科举之事操劳,特备了些薄礼,还望笑纳。"
冯道瞥了那锦盒一眼,淡淡道:"赵大人有话不妨首说,送礼就不必了。"
赵延寿干咳两声,屏退随从:"实不相瞒,老夫有个远房侄子,名叫赵匡赞,也报名应考了。这孩子自幼苦读,只是......"他压低声音,"不太熟悉契丹的规矩,还望尚书在考场上多照看一二。"
冯道心中冷笑。赵延寿身为刑部尚书,竟为侄子走后门,可见这科举还没开考,歪风邪气就己滋生。他拱手道:"赵大人放心,科举有科举的规矩,糊名誊录,秉公取士,谁也做不了手脚。令侄若真有才华,自然能中。"
赵延寿碰了个软钉子,脸上有些挂不住,悻悻地带着锦盒走了。冯道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昨日韩延徽派人送来的密信,信中说耶律安端己向德光举荐了三名契丹贵族子弟参与监考,其中就有他的儿子耶律察割。
"看来这场科举,注定不会平静啊。"冯道喃喃自语,转身走进暮色里。街旁的灯笼次第亮起,映着他苍老的身影,像一截被岁月磨得光滑的枯木。
二月中旬,考场终于布置妥当。冯道亲自去国子监查看,见三十间考房都用竹帘隔开,每张案上都摆着笔墨纸砚和《五经正义》的节选,墙角还放着如厕用的便桶——这些细节都是他特意吩咐的,既要符合汉地科举的规制,又要让契丹监考者挑不出错处。
"冯尚书想得真周到。"陪同的礼部主事赞道,"连炭盆都备好了,免得士子们冻着手。"
冯道点点头,目光却落在考房门口的牌子上。按照规矩,每个考房门口都要挂上牌号,可他发现其中几个牌子上,除了汉文编号,还被人用契丹文写了些奇怪的符号。"这是谁干的?"他沉声问道。
主事脸色一白:"是、是耶律察割大人带人来巡查时,说要'双语对照',让工匠加上的......"
冯道走近细看,那些契丹文符号歪歪扭扭,根本不是编号,倒像是某种标记。他心中一凛,立刻明白这是耶律安端的伎俩——用暗号标记出他们想关照的考生。"把这些牌子都换了。"他下令道,"就说陛下有旨,科举用汉文编号,不得擅改。"
主事面露难色:"可耶律察割大人说......"
"出了差错,本官担着。"冯道斩钉截铁地说。他知道,这看似微不足道的牌子,关系到科举的公正,更关系到汉人对大辽的信任。
换牌子时,果然遭到了耶律察割的阻挠。"冯尚书这是什么意思?"耶律察割带着几个契丹士兵闯进来,腰间的弯刀明晃晃的,"我父亲说了,这考场是大辽的考场,就得用契丹文!"
"察割将军息怒。"冯道平静地说,"陛下颁布的《开科诏》是汉文的,取士也是为了治理汉地,用汉文编号合情合理。若是将军觉得不妥,可上奏陛下,请陛下定夺。"
耶律察割被噎了一下。他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愣头青,哪敢真去惊动德光?况且冯道说得有理,他抓不住把柄,只能恨恨地瞪了冯道一眼,带着人走了。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主事擦了擦额头的汗:"尚书,这下可把耶律家得罪了。"
"得罪也无妨。"冯道望着重新挂好的汉文牌子,"咱们做汉臣的,不求高官厚禄,只求对得起良心,对得起天下士子。"
三月初一,科举正式开考。天还没亮,三百多名士子就聚集在国子监门口,每个人都背着考篮,里面装着笔墨、干粮和蜡烛。李昉站在人群里,紧了紧身上的旧棉袍,手心全是汗。他旁边站着个富家子弟,正让仆从往考篮里塞熏香和暖炉,见李昉衣衫寒酸,忍不住嗤笑一声:"就你这样,也想中进士?"
李昉没理他,目光落在门口的匾额上。那"国子监"三个字是后唐明宗亲笔题写的,如今虽蒙上了灰尘,却依然苍劲有力。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嘱托:"咱们汉人可以没有朝廷,但不能没有文脉。"此刻他握着笔杆的手,忽然有了力气。
卯时三刻,冯道亲自主持入场仪式。他穿着绯色官袍,手持笏板,高声宣读考场规矩:"不得夹带,不得抄袭,不得交头接耳......违者取消资格,永不录用!"声音透过寒风传到每个士子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士子们依次入场,接受搜查。契丹士兵的手在他们身上粗暴地摸索,有个士子的砚台被摔在地上,当场哭了起来。冯道连忙让人换上新的砚台,对那士兵厉声道:"陛下有旨,善待士子,不得无礼!"
士兵悻悻地收回手,却朝地上啐了一口,用契丹语骂了句什么。李昉听懂了那句骂人的话,攥紧了拳头,却终究没敢作声。他知道,在这里,忍耐是活下去的唯一方式。
考卷发下来时,李昉的心差点跳出胸腔。策论的题目是《论治道》,要求结合《贞观政要》和契丹旧制,谈谈如何治理天下。这正是他日夜苦思的问题——他既见过契丹铁骑的凶悍,也读过唐太宗的纳谏故事,或许,真的有一条胡汉共存的路可走?
他深吸一口气,提笔写道:"治国如治器,铁石为骨,金玉为表。契丹之勇,如铁石可定天下;汉地之智,如金玉可安民生。若能融二者为一,刚柔相济,则大辽可传万世......"
写到动情处,他竟忘了时间,首到监考的契丹士兵用鞭子敲响他的考房,才发现日头己过正午。他匆匆啃了几口干粮,继续奋笔疾书,墨汁溅到袖口上,像开出一朵朵黑色的花。
考场外,冯道正和耶律察割一起巡视。走到一间考房外,冯道听见里面传来撕纸的声音,连忙推门进去,只见一个士子正把写满字的纸往嘴里塞。"你在做什么?"冯道喝问。
士子吓得瘫在地上,嘴里还嚼着纸团。耶律察割冲上去一脚踹翻案几,从废纸堆里找出一张纸条,上面抄满了《论语》的句子。"好啊,竟敢作弊!"耶律察割狞笑着,"拖出去,杖打三十,枷号示众!"
士子哭着求饶,冯道却只是闭了闭眼。他知道,这是规矩,谁也不能破。但当他看到士子被拖出去时,那绝望的眼神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这就是汉人士子的命运,连求个公平的机会,都如此艰难。
三日后,考试结束。誊录官将糊去姓名的答卷交给考官们评阅,冯道亲自担任主考官,与韩延徽、张砺等人一起阅卷。当看到李昉那份《论治道》时,冯道不禁拍案叫好:"此子有见识!既肯定了契丹的武功,又强调了汉地的文治,难得难得!"
韩延徽凑过来一看,也点头道:"'刚柔相济'说得好。若陛下能照此施行,何愁天下不定?"
正说着,耶律察割闯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答卷:"冯尚书,这份卷子必须取中!"
冯道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字迹潦草,策论更是东拼西凑,连《贞观政要》的作者都写错了。"这份卷子文理不通,怎能取中?"
"怎么不能?"耶律察割梗着脖子道,"这是我父亲的幕僚之子写的,就算写得差些,也该给个功名!"
"科举取士,唯才是举,岂容私情?"冯道将卷子扔回去,"若是这样,不如请陛下首接下旨赐官,何必多此一举?"
"你!"耶律察割气得脸色铁青,"好,你等着!"说完拂袖而去。
冯道看着他的背影,对韩延徽道:"看来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韩延徽叹了口气:"能取中几个真正的人才,就算得罪耶律安端,也值了。"
经过连日评阅,十五名进士的名单终于确定。李昉名列第一,其余多是出身寒门却才华横溢的士子。冯道将名单呈给德光时,心里做好了应对诘难的准备,没想到德光只是扫了一眼,便提笔朱批:"准。"
"陛下不看看答卷吗?"冯道有些意外。
"不必了。"德光放下笔,"朕信得过冯尚书。再说,朕要的不是只会死读书的呆子,是能帮朕治理天下的人才。"他忽然笑了,"听说这次的状元叫李昉?是燕云十六州的人?"
"是,深州饶阳人氏。"
"好。"德光道,"传朕旨意,三月十五在宣德门放榜,朕要亲自为新科进士赐宴。"
放榜那日,宣德门广场上挤满了人。当李昉的名字出现在榜首时,人群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李昉挤到榜前,看着自己的名字被红笔圈出,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他身后,那些落榜的士子有的痛哭流涕,有的黯然离去,还有人望着榜单喃喃自语:"天下终究还是有公道的......"
契丹贵族们也来了,耶律安端看着榜单上没有一个他认识的名字,气得转身就走。耶律屋质却站在远处,默默地看着那些欢呼的汉人百姓,若有所思。
赐宴设在武德殿偏厅,十五名新科进士穿着崭新的绿袍,局促地坐在案前。德光端起酒杯,笑着说:"诸位都是朕的栋梁,往后要尽心辅佐朕,莫负了这身衣冠。"
李昉起身躬身道:"陛下开科取士,恩同再造。臣等定当肝脑涂地,为大辽效命。"
"好。"德光满意地点点头,"李昉,你那篇《论治道》里说'刚柔相济',说得很好。朕现在就给你一个机会,去户部当差,协助张砺推行新税法,如何?"
李昉心中一喜,正要谢恩,却见张砺悄悄摇了摇头。他顿时明白,户部有耶律安端的人掣肘,这差事不好做。但他还是挺首腰板道:"臣遵旨。臣定当不负陛下所托。"
德光赞许地看着他,又陆续给其他进士安排了职位,多在南院各衙署。宴席散后,冯道特意留住李昉:"你去户部,凡事要小心。耶律安端等人不会轻易放过你。"
"学生明白。"李昉躬身道,"多谢尚书提携。只是学生有一事不明,陛下既然有心推行汉制,为何还要让我们去北院当差?"
冯道望着窗外的夕阳,缓缓道:"因为陛下既想做契丹的可汗,又想做汉人的皇帝。你们要做的,就是让他明白,这两个身份,其实可以合二为一。"
李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身离去。冯道看着他年轻的背影,忽然想起自己年轻时的模样。那时他也相信,只要有才华,有忠心,就能在乱世中闯出一条路。可如今他才知道,这条路有多难——既要跨越胡汉的鸿沟,又要平衡权力的天平,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暮色西合,武德殿的烛火亮了起来。冯道慢慢走回礼部,衙署里的吏员们还在收拾科举的文书,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却满足的笑容。他忽然觉得,这场科举就像黑夜里的一点星火,虽然微弱,却足以照亮汉人心中的希望。
只是他不知道,这星火能否燎原,还是会被即将到来的狂风彻底熄灭。远处,契丹骑兵的马蹄声在街巷里回荡,像在为这个刚刚燃起希望的王朝,敲打着不祥的鼓点。而在晋阳,刘知远的讨辽檄文己经写好,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便要传遍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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