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温太医风尘仆仆回宫,连官服都未及更换便首奔闲月阁。
沈眉庄的寝殿内,安陵容正做着刺绣,甄嬛则坐在酸枝木圆凳上翻看一本《本草纲目》,见温实初进来,三人眼中俱是亮起希冀的光。
"温大人总算回来了。"采月急急将药方递上,"这方子您来瞧瞧。"
温实初修长的手指在宣纸上逡巡,突然停在"当归"二字上。
他指尖一颤,竟将纸页捏出几道细痕:"奇怪,这根本不是当归,是延胡索!"
"延胡索?"安陵容手中绣帕飘然落地,脸色霎时雪白,"那不是会..."
"推迟月信,让人误以为有孕。"温实初声音沉得能拧出水来,又指向另一味药,"这'陈皮'实则是蜜炙枳实,久服必会恶心呕吐。"
他猛地合上药方,"这个药方有问题,这是谁给的药方?"
窗外传来夜莺凄清的啼叫,惊破一室死寂。
安陵容突然轻声道:"这是江太医给的,而前几日新来的刘太医却说这是助孕的好方子。这么看来这个刘太医也有问题。"
甄嬛倏然起身,茜纱窗棂被她推开时发出"吱呀"轻响。
"佩儿,明去太医院,就说我夜里惊梦,想要查查往年的安神方子。"
次日晌午,佩儿带回一册泛黄的医案。
甄嬛仔细翻看,指尖突然停在一页上——十年前刘畚记录的脉案字迹筋骨嶙峋,与如今圆滑的笔锋看似不同。
可"黄芪"二字末笔的上挑习惯,还有"脉象"的"象"字错写的三撇,竟分毫不差。
"这..."眉庄倒吸一口凉气,"难道是同一个人?"
"不错。“温实初听到佩儿拿到了几年前的配方也匆匆赶来。
“他们都说刘太医几日前才被调入太医院,可微臣去查了一下档案,上面显示他十年前就在太医院当差..."
甄嬛缓缓合上册子,书页间腾起的尘埃在光束中飞舞。
"姐姐近日还是继续称病。"
甄嬛将医案锁进描金匣中,递给了佩儿。
这日天光晴好,沈贵人与莞常在结伴出门闲逛。
圆明园里花影扶疏,风过处,垂丝海棠簌簌落下几瓣,沾在甄嬛的月白裙裾上,像几点未拭净的胭脂。
二人转到拐角处,忽听得一阵笑语。
抬眼望去,只见曹贵人与欣常在并肩站在一株石榴树下,正低头细看手中的绣样。
几人照面,彼此福身行礼。
甄嬛眼波微转,这才瞧见石榴树后的阴影里,齐妃正倚着石栏,漫不经心地摇着团扇。
甄嬛心头微动。
欣常在素来中立,与曹贵人偶有往来倒也不足为奇。可齐妃……她分明是皇后一派的人,怎会与华妃麾下的曹贵人站在一处?且看三人神色,虽表面言笑晏晏,却隐隐透着几分微妙。
尤其是曹琴默,眼尾微挑,眸光流转间似有深意,倒像是刻意为之。
沈眉庄显然也察觉异样,指尖轻轻捏了捏甄嬛的袖角。
甄嬛会意,面上不露分毫,只含笑寒暄几句,便打算借日头渐毒这一原因,与眉庄一同告退。
却见曹贵人眉眼含笑,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语气里带着不容推辞的意味:",不如去我那坐坐吧,我还特地命人备了一桌筵席,要向妹妹赔罪呢,这还请了齐妃和欣常在作陪,菀妹妹,你可一定要赏光啊。"
菀贵人心中微凛,心中正想着该怎么拒绝曹贵人。
正思量间,曹贵人己转向一旁的沈贵人,笑意更深:"沈妹妹,听说你琴艺精湛,连太后都曾赞不绝口。今日我备了筵席,却怕自己粗鄙,留不住客,不如请妹妹抚琴一曲,也好让我们沾沾雅兴?"
沈贵人闻言,指尖微微一颤,面上却仍维持着得体的微笑:"曹姐姐谬赞了,不过是略通皮毛,怎敢献丑?"
曹贵人却不肯放过,故作嗔怪道:"妹妹这般推辞,莫不是嫌弃我们不懂风雅?"她说着,目光若有似无地瞥向齐妃和欣常在,意有所指,"今日齐妃姐姐也在,妹妹若是不肯赏脸,倒显得我们这些俗人配不上听你的琴音了。"
菀贵人见沈贵人被步步紧逼,心中暗恼,却知此时若再推拒,反倒显得不识抬举,只得温言道:"既然曹姐姐盛情相邀,我们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沈贵人见状,亦知无法再推,只得微微颔首:"既如此,妹妹便献丑了。"
曹贵人满意一笑,挽着菀贵人的手,亲亲热热地往自己宫里去,口中仍不忘奉承:"有两位妹妹作陪,今日这筵席才算圆满。"
几人落座后,宫女们上便前奉上酸梅汤。
曹贵人亲自为沈眉庄倒了一杯酸梅汤:"这酸梅汤是我特意让御膳房准备的,加了薄荷叶,最是解暑。妹妹尝尝可还合口味?"
沈眉庄端起青瓷碗,碗中液体呈现出深琥珀色,几片薄荷叶漂浮其上,散发出酸甜清凉的气息。
她假装浅尝了一口,实则嘴唇只是轻轻碰了碰碗沿,一滴未进。
"这酸梅汤极好。"沈眉庄赞道,将碗放回桌上,"酸甜适中,薄荷的清凉更是恰到好处。"
曹贵人见沈贵人并未出现呕吐现象,心中疑惑,今日本想让沈贵人知道自己怀孕,但到现在还没有反应,如此看来,自己需要助推一下了。
“沈妹妹近来气色不错,可是有什么喜事?”
沈眉庄心中一紧,面上不显:"姐姐说笑了,哪有什么喜事。"
欣常在插嘴道:"我瞧沈贵人这几日似是丰润了些,莫不是..."她意味深长地拖长了音调。
曹贵人立刻接话:"说起来,沈妹妹近日可有什么不适?比如...恶心反胃之类的?"
沈眉庄手中的碗险些滑落。
恶心?反胃?她瞬间明白了这次邀约的真正目的——她们想制造她有孕的假象!
电光火石间,无数念头闪过沈贵人的脑海:曹贵人是华妃的人,华妃一首视她和甄嬛为眼中钉;近日皇上确实常来她宫中,若传出有孕的消息合情合理;而一旦被证实是假孕,便是欺君之罪...
她故作羞涩地低头:"经姐姐这么一说...确实近日晨起时常觉得恶心,还以为是吃坏了东西..."
欣常在猛地拍手:"哎呀!这就像有喜了!"
曹贵人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光芒,故作惊讶:"天啊!这可是大喜事!快,快去请太医来看看!"
不等沈眉庄回应,她己经高声唤来宫女,"去请刘太医来!"
沈眉庄心中冷笑,果然如此。
刘太医果然是华贵妃的人,若他来诊,必定会说她有孕。
届时消息传开,再被揭穿是假孕,她便是欺君之罪!
"这...这还不确定呢..."沈眉庄佯装惶恐,"怎好劳师动众..."
曹贵人亲热地握住她的手:"妹妹别怕,这是好事啊!若真有喜了,皇上不知该多高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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