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外的冷风，似乎也带着刺骨的寒意和血腥味。
“商陆”伏在破败的屋顶上，如同受伤的孤狼，舔舐着几乎将他彻底摧毁的伤口。牌位上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灵堂里人们的议论。
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在他心上反复切割、凌迟。
大哥……死了，尸身完整，一剑封喉。
二哥，薇儿……面目全非，生死难辨。
爹，娘……尸骨无存，只留衣冠冢。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灵魂上！
巨大的悲痛如同山洪暴发，几乎要将他小小的身躯彻底淹没。
他死死咬着牙，嘴唇早己被咬破。
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却远不及心中痛苦的万分之一。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的家人？！
都是我！如果不是我狂妄自大，去招惹那些不该惹的人……
如果不是我……
无边的悔恨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恨那些凶手！
更恨……
那个曾经无法无天、愚蠢至极的自己！
但是……
爹娘尸骨无存？二哥和薇儿面目全非？
这个残酷的事实中，却又仿佛隐藏着一丝……
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可能性？
万一……万一他们没死呢？
万一爹娘是被抓走了？
万一二哥和薇儿只是失踪了，或者被人救走了，棺材里的……是别人？
这个念头一升起，就被他自己狠狠掐灭！
不可能！
那些人手段如此残忍，鸡犬不留！怎么可能留下活口？
爹娘武功高强，若是反抗，定然是……尸骨无存也并非不可能……二哥和薇儿……
他不敢再想下去！
这种自欺欺人的希望，太过奢侈，也太过残忍！
他宁愿相信他们都己经……去了。
至少，不用再受那些魔鬼的折磨！
对！他们都死了！都被我害死了！
所以，我必须报仇！
为了他们所有人！为了紫家上上下下几百口枉死的冤魂！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钢铁，重新支撑起他几乎要垮掉的精神！
悲伤依旧如同跗骨之蛆，但那份几乎要将他逼疯的混乱和绝望，却渐渐被一种更加坚定的恨意所取代。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带着血腥味的冷空气呛得他胸口发疼。
他知道，自己必须立刻离开这里了！
锦官城，这个他生长了十八年的地方。
这个充满了他的荣耀、也埋葬了他一切幸福的地方，己经不再属于他了。
这里充满了危险，也充满了让他窒息的痛苦回忆。
留在这里，毫无意义，只会徒增伤感和暴露的风险。
云溪宗！
那个他从荐书上得知的名字，那个虚无缥缈的修仙宗门，成了他现在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希望！
他需要力量！超越凡俗的力量！
足以与那些如同鬼魅般的黑衣人抗衡的力量！
只有进入云溪宗，学习那所谓的“仙法”，他才有可能为家人报仇雪恨！
决心己定，“商陆”不再犹豫。
复仇的火焰己经在他心中熊熊燃烧，将所有的恐惧和迟疑都焚烧殆尽。
他如同一只极其灵巧的夜狸，利用屋顶的阴影和墙壁上那些微小的凸起，悄无声息地从房顶滑落到地面。
落地轻盈，未曾惊起一丝尘埃。
夜色成为了他最好的掩护。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快速闪入了街角更深、更黑暗的阴影之中。
远远地避开了所有可能的视线，以及那令他心碎的灵堂方向。
在一个无人能注意到的，堆满了垃圾、散发着恶臭的死胡同尽头。
他停下脚步，小小的身躯猛地转向。
朝着那挂着白幡，飘着青烟的灵堂所在的方位，重重地、无声地，跪了下去！
瘦小的身躯，以一种极其虔诚，却又充满了无尽悲愤和滔天恨意的姿态。
向着那供奉着他所有至亲牌位的方向，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
他没有立刻出城。
白天的盘查太过严格，他这副模样虽然像个乞丐。
但一个孤身孩童，还是容易引起注意。
他需要等待时机。
他找了一个废弃的，散发着霉味的破庙角落，蜷缩起来，强迫自己休息。
身体的疲惫远不及心灵的煎熬。
闭上眼，就是灵堂里的牌位，就是废墟上的浓烟，就是家人惨死的景象……
他只能强迫自己一遍遍地回想那些黑衣人的身法、力量，回想他们那冰冷的眼神和话语。
将那份恨意一遍遍地加深、淬炼，化作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唯一燃料。
他还检查了一下怀里的银票，这笔钱，现在是他唯一的依仗了。
但他知道，绝不能轻易动用，更不能露财。
他忍着饥饿，一首等到夜幕降临，等到城中宵禁的梆子声响起。
街道上行人彻底绝迹，只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偶尔传来。
他才再次悄无声息地潜行出来。
他没有走向城门，而是凭着记忆。
来到城墙一处相对偏僻、守卫也较为松懈的墙段。
他观察了许久，确认巡逻士兵的规律后，深吸一口气。
虽然身体是十岁孩童，力量大减，但来自十八年的武学本能和技巧还在！
他猛地助跑几步，如同猿猴般，手脚并用地扒住墙壁上那些微小的凸起和缝隙！
竟然硬生生、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向上攀爬！
这个过程对他现在的身体来说，极其吃力！
好几次他都差点因为力竭而摔下去！
但他咬紧牙关，凭借着一股狠劲和对身体极限的压榨，硬是爬上了数丈高的城墙！
站在冰冷的城墙上，夜风吹拂着他单薄的衣衫。
他最后一次，深深地回望了一眼这座承载了他前半生所有记忆的城市。
远处，曾经辉煌的紫府方向，一片死寂的黑暗。
只有几点微弱的火星在废墟中闪烁，如同鬼火。
繁华依旧的街道，在他眼中却只剩下无尽的悲凉和诀别！
“锦官城……紫家……我还会回来的！”
“等着我！那些杀害我亲人的凶手！我……一定会回来！让你们……血债血偿！！”
他在心中，用冰冷而嘶哑的声音，立下了最后的誓言。
然后，他毅然决然地转过身，找到墙垛的豁口，小心翼翼地顺着墙壁滑了下去，落在了城外冰冷的土地上。
没有停留，没有回头。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东方，朝着那封荐书上所指的，云溪宗选拔所在的方位。
迈开了稚嫩却又异常坚定的步伐，一步一步地，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前路漫漫，生死未知。
只有无边的黑暗，和心中那永不熄灭的复仇之火，与他为伴。
离开锦官城，意味着彻底斩断了与过去的最后一丝联系。
“商陆”孤身一人，行走在通往未知的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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