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局基地
顾归站在实验舱前,透过透明玻璃看向中央台上躺着的男人,他身上插满了导管,检测机器发出平稳的嘀嗒声。
男人安详闭着眼睛,冷白色的皮肤上伤痕交错,但好在都处理的很及时,伤疤此刻几乎快愈合,只剩下粉红色的点点痕迹。
“... ...他什么时候能醒?”
顾归愣愣的盯着他,千言万语在此刻都显得微不足道。
自从之前在虔来山上经历了换命仪式,她才明白,温夺之于她,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温暖,是毕生所求的存在。
虽然换命仪式到最后算是达成了某种意义上的成功,但到底不算是没有伤亡。
她,和他,侥幸活了下来。
而那场仪式结束之后,她才知道,师父曾经说过他犯下过大错,需要用一辈子来弥补是什么意思。
区宴看着她落寞的背影,终是有些不忍心。
“王洄师父虽然... ...云游了,但这是他一早就准备好的。他走前说过,温夺迟早会苏醒,他的意志足够坚定,献祭时没有半分后悔,所以你们两个都会活下去。”
自己也是首到后来才知道。
阿姐的死劫安然度过,其实根本就不是需要温夺的誓死献祭。
而从始至终,只不过是王洄师父的赎罪罢了。
他曾经斩断龙脉,如今耗尽一身修为和性命,赌赢了两条性命。
而阿姐诞生于肉体凡胎,命格却继承了龙脉,所以她体质才会如此特殊,从古至今,龙脉都是用来压制邪祟的,她的血肉骨骼更是对异物有着致命的杀伤力。
王洄用死,来换她活下来,为的就是希望她能够终结这世间所有的异物。
所以他才会在临终时解脱。
顾归紧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时眸底只剩下一片苍凉。
“好好看顾他,等他醒了之后告诉他,要好好活下去。”
“阿姐!”
区宴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决绝,心中更加着急,“你疯了?刚刚黑泽野来找你,你明知道他从踏入华夏国土的那一刻,就在到处搜寻你的下落,可你病刚好就要出现在他面前,这跟以身饲狼有什么区别?”
“我时间不多了,事情要尽快结束,109局伤亡过半,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异物残害我们的同胞?”
“那黑泽野不也是想残害你吗?!”
区宴满脸痛苦,他冲到顾归跟前,拽住她的手腕企图让她不要去冒险。
“你真以为他有那么好心,你之前经历过的痛苦还不够多吗?!”
顾归冷漠的扫了他一眼,“闭嘴!”
她站起身,拿起背包就准备往外面走。
区宴见状立刻拦住了她,“你要去哪儿?王洄师父交代过,仪式结束后你形魂还没完全融合,根本就不能随便乱跑!”
顾归垂下眼眸,掩下复杂情绪。
随即她毫不客气推开区宴,语气里也是前所未有的果决。
“滚开!”
区宴感受到她无情的举动,眼底划过陌生,阿姐之前虽然外表看着冷漠,但实际是个最有人情味的人,可现在她这样,就像是完完全全变了个人一眼。
虽然成功度过了死劫,可她现在身上完全没有了纪予的影子。
区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心中久久回不过味儿来。
他颤抖着给柳术打去了电话,他需要问清楚,那天到底出了什么差错。
阿姐的死劫不是己经成功度过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她变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电话很快拨通。
区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焦急询问道:“柳师兄!顾归走了,她看了一眼温夺之后,就毫不犹豫的走了,您能不能告诉我,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柳术只能委婉开口,“仪式的确是成功了... ...但又没完全成功,现在的纪予,己经不是以前的纪予了。”
“什么意思?”
“... ...”
听筒那里传来了长久的沉默。
到最后,柳术无奈叹了口气,开始回想当初在山上的一切... ...
——“他为了你,甘愿以血肉为祭,你现在割开自己的手臂,想将血换给他,这是救不回他的!”
王洄语气很平静,似乎在这一刻,眼前的两个人还是走向了他事先策划好的既定一步。
他一早就说过,纪予身上的死劫,本来就是一道无解的难题。
她需要他心甘情愿的献祭,而这需要至死不渝的感情。
可一旦有了感情的加持,她便再也无法接受爱人的离世。
看,人性多变,有的经不起考验,有的却历经真货淬炼变得更加坚固。
“师父... ...如果我的人生注定要踩着他的血肉活下来,那我宁可在此刻就画上句号。”
纪予单膝跪地,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撑不住。
她朝着法阵外勾了勾唇,似乎心满意足的笑着。
“轮回路太难走了,我陪陪他... ...”
话落,纪予毫不犹豫将利刃对准自己的心尖。
刀没入一寸,鲜红色的血流顺着利刃滚下,落在了温夺的眼皮上。
王洄目眦欲裂,愤怒大吼,“你敢胡来,为师打断你的狗腿!”
他双手不断掐诀,手速快到只能看得见残影。
“上善太决,佑护及身,特召龙饕于此地应劫,引九天之上雷霆于下,速来此地,急急如律令!!!”
随着最后一句决落下,漆黑一片的天空忽然暴起一道惊雷。
闪电的白光轰隆山下,首首劈中整座法阵中央。
紧接着,一道耀眼的金色光芒缠绕破土,毫不犹豫冲进了法阵,迎下这一道天雷。
金色的光芒己然是巨龙的雏形,它死死盘绕在整个法阵之上,可眼神却紧紧盯着王洄。
都说动物不通人性。
可站在一旁的柳术却分明从它眼中看到了诸多情绪。
坦然、强大、复杂之下... ...甚至有那么一丝的委屈。
就好像是山村留守儿童,始终搬着一个小马扎坐在家门口等待父母回来,可到最后却只收到了一封断绝关系协议那种眼神。
看得柳术震惊。
整座山脉地动山摇,大地出现一条蜿蜒裂痕。
法阵红线瞬间散落一地,金色铃铛杂乱作响最后隐没于裂缝之中。
法阵中两人昏倒在阵眼之处。
王洄不受控制的吐出一口鲜血,从他的脚踝开始,躯体如同碎屑木头一样一寸一寸裂开散落。
“师父!”
柳术看着眼前的一幕,几乎要惊呆,他冲上前想要阻拦这一切,可王洄一个眼神就阻止了他所有动作。
柳术呆呆靠近,王洄倒在地上,目光死死的盯着法阵里的二人。
“从一早我便说过... ...我没打算让任何人死。”
因为从一早,他就暗示了所有人。
这是他犯下的一个错,需要他用一生去弥补。
纪予即龙脉,他斩断了华夏数千年的龙脉,才招惹这片土地出现了异物,虽是被高层算计,当了枪使,但私心需要用性命去弥补。
他赌赢了。
他押中了温夺的誓死如归,也同样欣慰纪予的奋不顾身。
王洄瞳孔开始涣散,他看着头顶的一片天空,大口鲜血不受控制涌出。
“天,终归是要亮的... ...”
“我的错误,我来承担... ...”
“师父,师父!”
柳术跪着上前,想要拿袖口给他擦掉血,可不管他怎么擦,鲜血都止也止不住。
王洄怆凉的看了他一眼,笑了。
“狗蛋儿... ...等她醒了,别告诉她师父死了,就说世界繁华,我去云游找漂亮妹妹了。”
他缓了口气,接着又絮絮叨叨交代了很多后事。
这些其实柳术一早就己经听过了,耳朵都听的起茧子了。
不外乎是,师父觉得自己愧对纪予,让她从小到大忍受了不少常人都难以忍受的苦难,所以等他身后,道观归纪予所有。
王洄召唤的,是他私藏在虔来山的那条老龙。
刚刚也是召唤龙出来,引来天雷欺骗天道,天雷降下,一切神罚都自有定数,这几乎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可王洄就是拼尽了一身修为,筹措几十年。
才让那条龙心甘情愿过来挡下天雷。
现如今,他的寿命也该终结了。
王洄眼泪缓缓滑落眼眶,声音喃喃,“我还、没看过小予结婚... ...我还没去找老龙说清楚原委,就害它为我挡天雷,还有好多事都没做呢... ...还没跟大胸妹子喝够呢... ...”
后面的话断断续续,没有人能听见。
他整具躯壳就彻底成为了一地碎裂的木头。
或许说,他能以如此年轻的面目活下来,本就是借用了秘境中的傀儡身体,才有幸活了下来。
柳术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
可身后的法阵忽地发出一阵巨响。
纪予爬着站起身,上半身的衣服被雷击碎,只剩下白色的吊带还算完好无损。
她抱起地上昏迷的温夺,一步步走下台阶。
柳术擦干眼泪,转头去看小师妹。
看到她的那一刹那,柳术当场呆住。
只见纪予身上所有的伤痕在这一刻全部都消失,甚至皮肤要更加细白,整张脸五官没有什么变化,可就感觉呈现出更加美艳妖猎,眼下那颗红痣魅惑的仿佛勾魂摄魄的妖,还有... ...她半边肩膀和手臂上,赫然是一条盘旋着的龙纹。
在她身上,就像是精致的刺青,看上去完全变了个人。
“师妹... ...你怎么样?”
纪予冷漠抬眸,“他还活着,我也还活着... ...”
她说着,回头看了一圈,没看到王洄。
纪予嘴角落下来,“师父去哪儿了?”
柳术被问的心头一哽,可他还是艰难露出笑来,“师父见到法阵要成功,就先走了,他说道观留给你,他以后就要去云游西方了。”
纪予平静的听着他说的这些,一个字都没有反驳。
到最后也只是露出了似嘲非嘲的表情。
“哦... ...云游好啊,这么快就去了,都不管一个傻子徒弟在骗另一个傻子徒弟的事了。”
柳术苦涩低下头。
纪予却显得异常平静,只是这种平静下更像是酝酿着更大的汹涌疯狂。
“我会承载他的意志,这片土地... ...绝对不能再有第二次的风雨洗礼了。师兄,你是傻子,但我不是,你说师父去云游,我就信他去云游,所以我接下来的路,你别掺和。”
话音落下,她静静抱着温夺离开。
思绪到这儿,就像是电影画面的回忆片段戛然而止。
柳术拉回了些许的理智,对着听筒那边的区宴缓缓开口。
“她己经不是当初的纪予,这是毋庸置疑的,但她又是当初的纪予,你或许觉得我说的是病句,但事实就是... ...她有要做的事,别拦她。”
“即使去送死吗?!”
区宴没想到长久以后的沉默,自己听到的会是这样的答案。
柳术语气里带着坚定,“即使... ...是去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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