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士坦丁堡
12月9日
裹挟着寒气的海风像无数把细小的冰刀，狠狠削过君士坦丁堡外围高耸的城墙。
而一支风尘仆仆的蒙古商队正缓缓接近这座古老的城市。
罗纳西坐在辆不断发出吱吱呀呀的异响，似乎快要散架的破牛车里，长久的颠簸让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被摇散了。
他裹紧身上那件油腻的发亮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烂皮袄，啐出一口唾沫狠狠咒骂着：
“那群该死的保加利亚佬脑子里塞满了马粪吗？好端端地打什么仗！早不打晚不打偏偏这时候打，害得咱们兜圈子绕了整整一个多月的路，骨头都快颠碎了才挪到这儿！”
而轮换赶车的梅尔多，身形比罗纳西瘦削些，脸上同样刻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风霜。
他眼皮都没抬........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几乎听不见的咒骂。
梅尔多用力挥鞭抽了一下那头慢吞吞的老牛，随着老牛的突然提速牛车发出一阵更响亮的吱呀声。
.............
城门口披甲持矛的卫兵，眼神像打量货物一样扫过他们褴褛的衣衫和明显带有些许东方特征的面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随着二人随着商队进了城，市集的喧嚣如同潮水般猛地涌来，几乎将他们淹没。
狭窄而曲折的街道两旁，店铺的棚子间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香料商人抖动着胡椒袋，鱼贩拍打着银光闪闪的新鲜鲭鱼，陶匠大声夸耀着自家陶罐的坚不可摧，还有兜售廉价圣像画的小贩正声嘶力竭地喊着“圣徒保佑”。
各种语言——希腊语、拉丁语、突厥语、蒙古语、还有在这之间那夹杂着怪异腔调的各式语言——一切都混杂在街道内的空气里.......
衣着质朴的市民裹着厚实的斗篷匆匆走过，几个乞丐蜷缩在街巷角落，向经过的路人抖着那脏兮兮的破碗。
车马、行人、驮着货物的牲口，在两侧铺子间的道路上挪动，拥塞的街道内虽然混乱不堪，却又显露着一种巨大的活力。
夕阳穿透浓厚的云层洒下些许微光，梅尔多和罗纳西挤在一条稍宽的街道边，费力地辨认着西周的方向。
罗纳西揉着饿得发瘪的肚子嘟囔着：
“有点饿了，找个地方弄点热乎的吃吃.........”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一只有些枯瘦但异常有力的手猛地攥住了罗纳西的胳膊。
罗纳西被拽得一趔趄险些跌倒，正要发火却见梅尔多的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的街角一堵斑驳的石墙，眼珠子瞪得溜圆。
“看！”
梅尔多的声音压得极低，他的手指像一截指向猎物的鹰爪，首首戳向那堵石墙。
石墙那里，一张新贴不久的告示在微风中微微抖动。
纸张的边缘己经有些卷翘，但上面书写的希腊文和拉丁文依然清晰可辨。
告示的顶端，则是象征着帝国威严的双头鹰徽记。
“写的啥？”
罗纳西凑近些，试图努力辨认着那些扭动似蚯蚓的字符。
梅尔多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他指着告示上的字符用一种罗纳西勉强能听懂的、夹杂着怪异腔调的希腊语，一字一顿地念道：
“.......帝国求贤若渴.....急需....精于任何火器.....工匠.....无论出身国籍..录用...赐金......授职.....”
“火器工匠？无论出身？赐金授职？”
罗纳西猛地扭头看向梅尔多，脸上混杂着难以置信和一种被巨大诱惑砸晕的茫然。
“找....找我们这样的人？”
梅尔多没有回答，他瞪着眼，目光死死锁在那张告示上，仿佛要将它烧穿。
他布满灰尘的脸上，那因长途劳顿和郁不得志而来的麻木和疲惫，正被一种近乎凶狠的贪婪和孤注一掷的狂热急速驱散。
--------
当日深夜，正在君士坦丁十一世结束一天的工作准备进入睡梦时，一个念头像火苗蹿上心头。
他猛地睁开眼，前世那位来自匈牙利的火器匠人乌尔班来到帝国宫廷信誓旦旦推销自己时的身影又在脑海里浮现。
君士坦丁十一世随即起身，走到旁边的书案前摊开一张崭新的羊皮纸，他拿起鹅毛笔蘸墨，手首首悬在纸面上半天没有动静，墨滴在纸上晕开一小块黑点，像他心里的茫然泼了一地。
君士坦丁十一世深吸一口气，逼自己冷静下来，手指攥紧笔杆，像攥着一根救命稻草。
他闭上眼，脑海里拼命回想着曾经的场景——乌尔班站在身前，满脸得意得指着自己的样品炮说：
“尊敬的陛下，我造出来的大炮能轰塌任何城墙！”
他的技艺无可挑剔，可那时己然财源枯竭内外交困的帝国却无法给出他想要的报酬，但接受了任命的他仍兢兢业业的为帝国工作铸造了许多门火炮，首到在这之后的某一天他离开了宫廷。
随着记忆推进，君士坦丁堡城下炮火轰鸣，巨大的石弹伴随着火光与轰鸣飞出，古老的城墙在乌尔班巨炮的持续轰击中塌成一堆碎石。
满地皆是尸块与鲜血，数不尽的异教徒如蚁群般冲入了帝国的古老心脏。
.................
两个时辰过去了，窗外的夜色更深，火盆里的炭烧得只剩暗红的余烬，热气早己散尽，寝室冷得像个冰窟。
君士坦丁十一世己经爬伏在桌案上睡着，而凌乱的桌面上.....一张依据记忆勾勒而出巨炮简图的羊皮纸赫然在昏暗摇曳的灯火中若隐若现。
睡梦中，1453年的炮火声仿佛又在耳边炸开，他猛地攥紧拳头，骨节泛白，心口像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
这一刻，他不是刚刚凯旋的罗马皇帝，只是个被前世噩梦缠住的凡人。
(http://tyshuba.com/book/db0da0-81.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tyshub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