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黑暗被刚刚的撞击破开了一角——隔壁那扇破开后门处的窟窿暴露出来,风雨从那里疯狂涌入。模糊的天光从那个破洞透进一丝,惨淡无比。借着这微弱的光,李明瞥见地上残留的靛蓝色水渍印记旁,有一摊异常浓稠、如同墨汁般散发着阴冷腐臭气味的粘稠液体!
那摊液体附近,一个深黑色的、边缘不断蠕动收缩的“破洞”正在地面的泥水中缓缓生成、弥合,仿佛被扯开的地狱入口!
一声更远的、带着被激怒的兽类才有的低沉咆哮声似乎从村庄深处传来,在风雨声中隐约可辨。
李明心头猛的一跳。村里的动静?难道是那诅咒己经蔓延开来了?!他不敢多想,只能死死将阿强护在身后缩着的灶台角落,自己半伏着身体,手中磨杆的沉重分量此刻是唯一能让他稍稍安心的存在。他的耳朵依旧竖着,敏锐地捕捉着黑暗中任何细微的声响。之前那股庞大无匹的、带着湿滑粘稠感的压迫气息消失了,但那股无处不在的、细小密集的“沙沙”声似乎重新占据了主导,仿佛无数眼睛在黑暗中窥伺,带着冰冷的审视。
时间在绝对的寂静和对峙中变得粘稠而漫长。冷风从那个破损的窟窿里灌入,刮在汗水湿透又被雨水打湿的破衣上,刺骨的寒。李明感觉自己身体的热量正被一点点抽走,和寒冷一起蔓延的,还有一种更深的、源自骨髓的疲惫。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息,也许是一刻钟,首到李明几乎要支撑不住眼皮沉重下坠,一道极其微弱的光亮突然刺破了门口无尽的黑暗雨幕!
一盏破旧的牛皮纸灯笼,在风雨中顽强地跳动着昏黄的光晕,摇摇晃晃地向着这间残破小屋靠近。那光线越来越近,逐渐映出了门外一片狼藉的景象:破碎的木板、被掀翻的石槽、散落一地的农具,泥水混合着一种令人作呕的靛蓝色粘液到处流淌。
灯笼的光线最终停在了破碎的门口,昏黄的光晕笼罩着一个佝偻如朽木的人影。
陈伯。
他穿着那件仿佛从未换过的褴褛蓑衣,雨滴在他破旧的斗笠边缘断断续续地滴落。那只提灯的手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褶皱和污垢,像一张揉烂的树皮。他无言地站在门口的风雨里,浑浊的目光透过敞开的破洞门,缓慢地扫过屋里的一片狼藉,最后,如同两盏微弱幽灯落在李明脸上。
屋内充斥着死寂,雨声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膜隔开,只剩下那个巨大破洞处风雨灌入的呼号。
陈伯的目光没有任何波动,既无惊讶,也无波澜,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审视,仿佛在掂量李明这副皮囊下还剩下多少可以燃烧的东西。李明甚至能感受到那目光中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像是看过无数遍这场景,早己麻木。
然后,在李明凝重的注视下,陈伯那只提着破旧牛皮纸灯笼的手缓缓放低。灯笼被放在满是泥泞和诡异黏液的门槛上,摇摇欲坠的光晕在湿冷的地面投下一小片动荡不安的区域。昏黄的光线照亮了他另一只手伸入蓑衣的动作——他慢得如同一个关节生锈的木偶,从那破旧肮脏的蓑衣内侧,掏出了三只同样小的、歪歪扭扭的粗糙陶碗。
碗身乌黑,布满窑烧留下的疙瘩和裂纹,像是从泥地里随手捞出来的泥胚烧成的废品。碗的边缘凹凸不平,毫无美感可言,只有一种粗砺原始的死气。
陈伯不慌不忙地将这三只破碗一字排开在灯笼旁的地上。随即,又从蓑衣深处摸出一个同样粗糙、瓶口用一块油腻腻的树皮塞着的小陶瓶。
李明的心骤然缩紧。他盯着那只小小的陶瓶,仿佛里面囚禁着剧毒。这就是酒?守山人亲手递出的酒?喝了就要像陈伯一样,变成这阴冷山林边缘一道活着的幽魂?
陈伯拔开瓶塞。一股极其特殊的、混杂着生肉血腥气和浓郁草腥气的味道,如同猛兽的鼻息,瞬间冲入弥漫着腐败腥气的屋内。那味道浓得发臭,却又带着某种怪异的穿透力。
昏黄的灯光下,那浓稠、暗红近黑的粘稠液体倾倒出来,如同凝固的污血,缓慢地流满三只破碗的碗底。没有酒应有的清澈,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浓稠暗红。
整个空间,唯有雨水从破洞灌入的呼啸和暗红液体倾倒时的粘稠“汩汩”声在作响。
陈伯抬起脸,斗笠下的阴影模糊了他的表情。这一次,他的声音不再是气音,而是变得异常清晰,如同冰冷的铁块摩擦,每个字都带着某种难以抗拒的沉重:
“三碗酒。第一碗,咒生根。第二碗,尘缘散。第三碗……路自宽。”
他的目光牢牢锁住李明的眼睛,一字一顿,不带半分商量的余地:
“喝不喝?不喝——村尽亡。”
他那只枯瘦布满裂纹的手指,终于缓慢而决绝地,指向了地上并排放着的、盛满污血般暗红液体、象征着代代守山人宿命的破陶碗。那动作完成了一个悠长而沉重的循环。李明心头刚刚被阿强暂时脱困的微末侥幸,瞬间被冻成了冰渣。
村尽亡。
那三个字如同重锤砸在李明的耳膜上,带着冰冷凝重的回响。他的目光越过陈伯枯瘦的身影,望向他身后无边的黑暗雨幕。雾隐村像一只在滔天巨浪中行将倾覆的朽舟,风雨声掩盖了它痛苦的颤抖和无声的悲鸣。他想起了昏厥的母亲,想起了刚诞生就染上不祥的婴孩,想起了阿旺那张被恐惧彻底击垮的脸,想起了整个村庄几十户人家、上百口子懵然无知的男女老少……此刻,他们是否正经历着和阿强类似的噩梦?在深沉的黑暗中,在未知的角落,被那无形之物悄然汲取着生命力?
一股冰冷绝望的洪流淹没了李明的胸膛,让他几乎窒息。他不是英雄,只是雾隐村最普通的年轻樵夫,唯一的念想不过是采药救母。破戒救老猎人刘老三时,他心中只有对“规矩”二字的不服,还有一丝潜藏的、不愿见人死在眼前的执拗。可现在……是他亲手扯断了那道维系着脆弱安全的绳索,将那源自古老山林的灾祸引进村中。
“守山人……”这三个字在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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