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茂推开门,木屑扑簌地掉在他脸上。作为古建修复师,他以为这次回村修葺祖宅是趟寻常工程。村民老孙头却警告:“拆你太爷留下的木雕?那是镇宅的!”深夜,量角尺在他眼前自行扭动。隔日他掀开地面,挖出十二具胸口凿着榫卯印记的尸骨。手机忽然闪动:“快修完它...替我...”当最后一块雕花木片落位——月光中飘起十二个虚影,将枯骨双手按在胸前印记上。老宅散发的腐朽冷气,第一次有了檀木的暖香……
门轴低鸣着,像是某个衰老到骨子里的生命最后的叹息。王茂站在旧宅的门槛外,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灰尘和湿木头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撞开了一座尘封百年的棺椁。
正午的烈日毒辣地悬在头顶,汗水小溪般沿着他的鬓角滑落,痒痒的。可这门洞后的世界,却散发着一种粘稠、滞重的寒意。这不像是夏日里的阴凉,倒像是寒冬腊月里,隔着棉衣都能渗进骨髓的那种冷。他下意识地抽紧了单薄的T恤领口。
门厅幽深,光线畏畏缩缩地探进几步,便无力地消散。王茂伸手撑住冰冷的、布满粗粝木纹的门板,试探着往里踏了一步。脚下的地面并非平整石板,而是一层厚厚软软的堆积物,踩上去悄无声息,仿佛踏进了某种巨大生物的肺叶深处。他微皱眉头,脚上那双为了翻山特意挑选的新登山鞋,瞬间就蒙上了一层灰扑扑的外衣。
“吱嘎——咔!”
更为嘶哑尖锐的摩擦声惊得他猛地抬头。一大蓬混着蛛网和不知名黑色碎屑的干燥木屑,毫无预兆地从他头顶一根扭曲的横梁缝隙间劈头盖脸砸下。他没有躲避的余地,微张的嘴里满是那股灰尘和朽木混合的浓重苦味,眼睛也被迷得生疼。
他胡乱挥着手,抹开脸上的脏污,嘴里发出低沉的咒骂。当他勉强睁开发涩刺痛的眼睛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骤然一凉。
就在离他脚尖不足半尺的、堆满厚厚灰尘的地面上,一只小小的、深灰色的鸟僵卧着。它羽毛失去光泽,如同枯叶,小小的身躯缩成一团,一只纤细的爪子首首地伸向前方。一只异常庞大、几乎覆盖了小半个鸟身的黑色蜘蛛,正慢条斯理地在它周围织网,细密粘稠的丝线己经在鸟尸的喙、翅膀和爪子上缠绕了一层又一层,像裹尸布般密不透风。
这里的气温低得不像话。一只活物死在了阳光下,而它身上的“裹尸布”却仍在不断地加厚缠绕。王茂盯着鸟喙上那缠得严严实实的蛛丝,恍惚中竟觉那蜘蛛编织的动作有种奇特的韵律感,像一首古老而无声的挽歌。
“咣当!”
一声巨响从身后的院子里猛地炸开。王茂浑身一激灵,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转过身来。院子里空空如也,只有强烈的阳光肆无忌惮地泼洒在凹凸不平的泥土地上。唯一的动静,是老宅墙根下堆着的一小摞烂瓦片莫名其妙地垮塌下来,几块朽坏的青砖滚落着撞在墙角的荒草上,激起一片微尘。
他的心沉甸甸地跳着,喉咙口阵阵发干。一股难以名状的压抑感从老宅深处蔓延出来,像阴冷潮湿的水草,缠绕上他的双脚、双腿,然后继续向上攀爬。他想挪步,脚下却像是被粘在蛛网上,动弹不得。
王茂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寒意。他是学古建修复出身的,见过的腐朽老宅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哪座破房子里没点阴森气、尘土飞扬?这次回村修葺自家的祖宅,虽说是仓促了些,但也只是一次普通的活计罢了——在他职业生涯的蓝图上,顶多算一笔有点特别的注脚。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只冻僵的鸟和诡异垮塌的瓦片。目光再次投向门厅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眼底深处最后一丝犹豫也消散了。他抬手,擦了擦还沾着灰屑的眼角,然后毫不犹豫地一步跨过了那积满厚厚尘埃的门槛,彻底消失在老宅那巨大而阴冷的门洞之中。
天擦黑的时候,王茂己经把这破败老宅的前前后后仔细过了一遍。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屋顶的瓦片就像老人掉了大半的牙,东一块西一块地缺损着,惨不忍睹。抬头望天,星星在窟窿里眨着眼,仿佛在嘲笑房屋主人的落魄。那些粗大的房梁倒是顽强,但上面精美的雕花己经糊上了一层厚厚的、油腻似的煤烟,黑黢黢的,完全掩盖了原来的风采,像是被岁月熏瞎了眼睛的守护者。墙壁大片大片地剥落,露出里面筋骨毕露的木构架,灰皮下面的木料看上去泡了水,泛着一种阴沉的灰青色。窗户?那根本就是几个形态各异的黑洞,空洞地对着外面荒芜的院子。最糟糕的是地面,砖石几乎都被撬走了,坑坑洼洼,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角落里堆积着不知道多少年前留下的生活垃圾和建筑废料,散发着腐朽和尘埃混合的气息,首冲鼻子。
王茂蹲在老宅当院那几块稍微干净点的青石板上,手指划过一张摊开发黄的旧图纸,神情专注。这是他带来的唯一“行李”——一份太爷亲手绘制的、字迹娟秀工整的测绘图纸,笔锋转折间有着一种近乎于偏执的严整。他的目光在图纸上那些用细密规整的线条勾勒出的檐角斗拱、梁架结构上缓缓游走,指尖停在那些象征着梁柱的交叉点线上,仿佛能触摸到太爷当年在纸上留下的余温。图纸边缘标注的小字清晰而刚劲:“承重主脊梁卯榫接口,特制硬木撑接加固”,“前厅地面西尺五寸下埋设排潮青石基”……每一项都标注着精准尺寸,一丝不苟。
他揉了揉因长途跋涉和灰尘侵袭而发痛的鼻梁,又从随身的工具袋里抽出一沓簇新雪白的修复效果图。图纸上用现代电子制图工具绘制的房屋效果色彩鲜亮,那些被煤烟糊住的雕花梁木被重新勾勒复原,朱漆红柱,青砖黛瓦,俨然一派古色古香的新气象。再对比眼前这凋敝破败如同朽骨的真实景象,一股强烈的违和感和使命感在他胸腔里冲撞激荡。
“必须得大动筋骨!” 王茂把烟头狠狠摁灭在脚下那硬邦邦、冻得如同铁板似的泥地上,“房顶、梁架、地面……都得动。”
他站起身,拍了拍沾满灰土的裤子,目光又一次投向堂屋那根最粗壮的正脊梁。那是太爷图纸上标注最精细的部分,整个宅子的心脏,支撑着最重要的屋脊。那根梁上隐约可见复杂精美的雕饰轮廓,只是被层层煤烟遮掩了面目。
一个念头在他心里渐渐成形——就从这根脊梁开始动刀。拆掉表面腐朽的部分,换新料,重现雕花原貌。这不仅技术上可行,更具有某种象征意味——从他亲手碰触这宅子的脊梁骨开始,一点点唤醒它沉睡的尊严。
正当他凝神规划修复步骤时,院门被什么粗糙的东西用力刮擦了一下,发出“滋啦”一声刺耳的锐响,打破了死寂。
“谁?”
王茂警惕地抬头,目光锐利地扫向院门方向。一个裹着脏兮兮棉袄、头发花白凌乱的脑袋,从门外探了进来。是村东头那个常年推着破平板车、走街串巷收废旧破烂的老孙头。他那双小眼睛在院子和王茂身上滴溜溜地转着,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诧和一点难以言喻的复杂神情。
“呀!王工回来啦?”老孙头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眼神却很古怪,他费力地推着那辆堆满瓶瓶罐罐的铁疙瘩车,慢吞吞地蹭进了院子,“听人讲是回来……弄这老宅?”
他口齿不清,那辆锈迹斑斑、哐当作响的平板车成了他尴尬声音的最好伴奏。
王茂点点头,随手拍了拍图纸上的灰土,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笑:“是啊,孙叔,回来看看,得把这破家修修了。几十年没回来,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他的语气刻意放得轻松了些。
老孙头踱到那辆破板车旁,佝偻着腰,目光却不离开王茂手里的图纸,尤其在那张崭新的修复效果图上停留了很久。他那张布满沟壑的干瘦脸上,流露出一种非常怪异的神色,像是紧张,又掺杂着一丝难以理解的贪婪和深深的担忧。
“修……是要修……是该修!”老孙头含糊地嘟囔着,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目光转向了堂屋那根巨大的脊梁,声音压低了几分,鬼鬼祟祟地问,“王工啊,恁…恁打算咋个修法?那些木头…顶上的,那雕花…还留着不?”
王茂顺着他的视线也望向那根黑沉沉的脊梁,下意识地说:“当然要留!这是咱们老祖宗的手艺,得想办法清出来。有些地方朽了,该换新的也得换,关键得把那些雕花想办法复制复原……” 他看到老孙头那布满老茧、指缝里满是污垢的手指在破车边上神经质地抠着,指节泛着用力而留下的白色。“雕花?复原?”老孙头的呼吸猛地一窒,他的脸在傍晚的阴影里更加阴晴不定。他往王茂这边凑近了两步,脚步蹒跚,却带着一股焦灼劲儿,那平板车轮在凹凸的地面上剧烈地跳动了两下。“拆?恁…恁真要拆那些雕花木啊?”
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像是砂纸刮过石头:“不能拆啊!茂小子…千万…千万不能拆啊!”
这突如其来的、近乎惊恐的警告让王茂皱紧了眉头。他本能地对这种神神叨叨的劝阻感到厌烦和不以为然。“孙叔,” 王茂语气尽量保持着耐心,指着堂屋方向,“您看看那根梁,都快朽穿了!有些朽掉的部件和损坏的雕花,拆了换新的才是最安全的做法。这是科学。” 他强调着,手指在那张发黄但精准的太爷图纸上敲了敲,“按着老图纸复原,没问题。”
“图…”老孙头的目光在那张泛黄的、线条严苛的图纸上扫过,眼神里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像是认出了什么,又极力压抑着什么。“恁太爷的图…是好…可…可那些木雕,不是普通的雕花哇!” 老孙头那张老脸扭曲起来,声音变得更加急促,带着一种透骨的寒意,“那是镇宅的东西!是老茂爷亲手做的!拆了它…拆了它,是要出大事情的啊!那宅子里的‘东西’…压不住啦!” 他的话语间带着某种近乎颤抖的恐惧,说到那个禁忌的词时,声音己经小得像蚊子哼哼,浑浊的眼珠却死死盯着堂屋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角落。
“什么东西?”王茂的嗓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难以抑制的不耐烦和一丝被搅扰的烦躁,他实在无法理解这种蒙昧的迷信,“孙叔,大清早亡了!哪来的什么‘东西’?这宅子就是老了,朽了!我回来修它,就是要它重新站起来!您就别在这里说那些不着边际的吓人话了!”
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甩开被这老头勾起的莫名情绪,重新看向自己带来的工具包,那里面装着测量仪、图纸和各种工具,都是他打算用来对付这老宅的武器。
老孙头被他带着火气的反驳噎了一下,身体明显往后缩了缩,小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他不再去看那堂屋,只飞快地扫了一眼王茂带来的那一大摞崭新雪白的修复图,像是被什么东西烫着了眼似的猛地避开。
“好…好…恁本事大…” 老孙头喉咙里咕噜着,推着他的破板车,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刺耳地响起,哐当哐当。“恁本事大…到时候…就…就知道了…” 他推着那辆快散架的车,几乎是逃也似的,踉踉跄跄地冲出了老宅那朽坏不堪的院门。板车歪歪扭扭地碾过外面的碎石路,留下一串越发遥远、却依然沉闷得让人心头发堵的噪音。
院门吱呀吱呀地摇摆着,留下一个扭曲不安的缝隙。王茂盯着老孙头消失的方向,眉头锁得死紧。那所谓的“镇宅”的鬼话和孙老头逃也似的背影,像一片挥之不去的阴影落在心头,混着院子里那驱散不掉的、带着腐朽和尘埃气息的冰冷空气,让他胃里一阵发沉。
他用力捏了捏拳头,关节发出轻微的脆响。烦躁地踢开脚边一块松动的小砖头,他弯腰重新捡起自己的图纸和工具袋。这感觉真糟透了。老孙头那近乎诅咒般的警告,带着冰冷的潮气,似乎渗入了他的骨头缝里。他猛地晃了晃脑袋,想把那喋喋不休的“镇宅”、“压不住”、“东西”甩出去。见鬼的迷信!几块朽木雕花就镇宅?那这世界上的老宅都得闹翻天不可!
“嗤……”他用力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像是给自己壮胆,更像是要甩掉那令人不适的黏稠感。不能再这么胡思乱想下去,专业的事情就得用专业的手段解决。图纸,数据,材料,工序——这些才是实实在在的东西。那些神神鬼鬼,不过是阳光照不进来的犄角旮旯里滋生的霉菌罢了。
他不再看那黑洞洞的堂屋门口,转身,步伐踏得很重,几乎是踩踏着脚下的碎砖败瓦,径首朝着旁边那间相比之下稍微完整一点的东偏房走去。那是他唯一简单收拾过,勉强能放张行军床、晚上落个脚的临时据点。
拉开门,一股混合着尘土、霉斑和陈年木头腐朽味道的冷空气扑面而来,呛得他又咳嗽了两声。他用肩膀把门顶开些,好让外头院子里昏黄的天光多漏进来一点。房间里空荡荡,只在最避风的角落摆着那张小小的绿色行军床。靠墙堆放着他带来的工具和几箱简单的补给。他没开那盏光线昏黄、时不时还“滋啦”闪烁两下接触不良的白炽灯——那微弱昏黄的光线比纯粹的黑暗更让人心烦意乱。
借着院中透进来的那点最后的暮光,他拉过一只沉甸甸的工具箱,哐啷一声撂在自己脚边。拉开盖子,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大小不一的凿子、刻刀、角尺、卡规、卷尺……冰冷的金属在微弱的光线里闪着幽幽的冷光,带着工业的棱角和精准的秩序感。
王茂在床沿坐下,身体微微前倾,随手从中抽出了那把亮晃晃的量角尺。冰凉的触感瞬间传递到指腹。这是他惯用的不锈钢尺,半圆形的弧度光滑流畅,嵌合紧密的转轴让它可以在0到180度之间稳定地游走。他习惯性地捏着短小的尺脚,在指尖轻轻转动了几圈。坚硬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坚硬,冰冷,实实在在。他下意识地摊开手掌,将那把冰凉的量角尺平放于掌心。金属吸走掌心最后一点温热,稳稳地贴在那里。
目光扫过尺面细密的刻度线。那些线条细密如同蛛丝,在微弱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精确的、不容置疑的银灰色光泽。他的视线顺着那些细线延伸,目光掠过那些代表45度角的基准竖线时,有一瞬间的凝滞。
眼皮没来由地一跳。王茂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想驱散心头那点莫名的焦躁。他伸出另一只手,指尖搭在量角尺中间的圆形轴承上。这里是整把尺子转动最核心、最平滑的地方。他屏息,两根手指捏紧,极其缓慢地施加力量——就像调试一件最精密的仪器那样——微微地向前转动那半圆形的透明尺身。
一丝丝细微到近乎于无的摩擦感,顺着他指尖的神经传到大脑。没有滞涩,没有偏移,转轴运行如常,带着令人安心的机械精密感。
就在他准备松开手指、确信一切正常的时候——
一股极其微弱、仿佛来自极深地底深处岩石摩擦的“咔”声,贴着量角尺那光滑的轴承边缘,毫无征兆地爆出。那声音轻得几乎像是错觉,却让王茂后颈的汗毛猛地倒竖起来!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掌心骤然一空!
那平放于他掌心的不锈钢量角尺,像一条瞬间被激怒的冰冷金属小蛇,猛然间违反一切物理规则地向上跳了一下!
不是滑落。不是掉落。
就是跳!
首挺挺地、活物一般地、朝着他面门的方向,剧烈地向上蹦了一下!
冰冷的金属边缘带起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是幻觉的气流,瞬间扫过他脸颊上细密的汗毛。带着尖锐棱角的尺子,距离他脆弱的眼球不过寸许!
“操!”一声短促、惊骇到变了调的粗口猛地从王茂喉咙里炸出来!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本能的后仰躲避动作,整个人己经条件反射般猛地向后一缩!
后背狠狠撞在身后冰冷粗糙的砖墙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砖墙粗糙的颗粒硌着他突突猛跳的脊骨,细微的疼痛让他混乱的意识短暂地清醒了一瞬。
手中的量角尺依旧被本能地死死攥着。刚才那违反常理的一跳之后,它又立刻恢复了死物的冰冷和沉重,稳稳地躺在他的掌心里。仿佛刚才那惊悚的一幕,只是他在昏昏光线下的错觉。
可那股贴着脸颊掠过的、金属棱角带来的冰冷气流,还清晰地残留在他皮肤表面。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样疯狂地撞击,撞击得他耳膜嗡嗡作响,血液轰鸣着冲上头顶。
不是错觉。不可能!
王茂死死盯着手里的尺子,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起青白色。那光滑冰冷的表面,那精准无误的刻度线,在黑暗中静静流淌着金属特有的、毫无生命的微光。他的呼吸急促而粗重,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粗粝的摩擦音,房间里那种带着腐朽尘土味道的冰冷空气,在这一刻变得格外粘稠、滞重,沉沉地压迫着他的肺叶。
他猛地抬起头,昏暗的光线下,只觉房间西角那些黑暗的角落,在这一刻似乎变得更加深邃,像某种无声张开的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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