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新苗与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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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新苗与暗流

 

皇庄的空气里,蝗群翅膀遗留的嗡鸣如同幻听,久久不散。泥土的焦渴气息被驱散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混杂着敬畏与死寂的压抑。人们沉默地收拾着零星的、被混乱裹挟落下的蝗虫尸体,动作迟缓,眼神复杂地望向庄内那间门窗紧闭的厢房。那里,躺着再次油尽灯枯的“李义士”。

厢房内。药味浓得化不开。李云躺在榻上,双目紧闭,脸色是一种失血过多的惨白,唇上干裂的纹路里渗着暗红的血痂。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腑深处撕裂般的嘶鸣。太医们围在榻前,额角冷汗涔涔,施针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这具身体,如同被反复捶打、濒临碎裂的瓷器,每一次剧痛后的强行爆发,都留下更深的裂痕。

【核心协议重构进度:98%…99%…100%!】

【重构完成!】

【系统形态更新:“生命虹吸协议”己整合…】

【新协议框架确立:“生命编织者协议(初级)”…】

【能量储备:55%(83/300)】

【状态:深度沉眠(生理机能严重受损,精神超载反噬中)…】

【次级功能模块更新:“生态感知”升级至Lv.2…“生态拟态”升级至Lv.2…新增模块:“生态塑造(初级)”—待激活…】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李云那混沌一片的意识深处流淌。那血腥的“生命虹吸”契约,在吞噬了洪武大帝崩解的龙威、经历了核心协议的重构后,终于被彻底熔炼、转化!一个新的、带着冰冷秩序与无限可能性的框架——“生命编织者协议”,如同初生的星辰,在他濒临湮灭的精神世界深处点亮。

掠夺的枷锁,化为了创造的权柄。

“生态塑造”…编织生命…造化之功…

这名字本身,就带着一种令人颤栗的、属于造物主般的伟力!然而,这伟力的代价,是此刻这具如同破布娃娃般、承受着巨大反噬的残躯。

阿土和小草蜷缩在榻边的角落里。小草哭累了,趴在阿土腿上沉沉睡去,小脸上还挂着泪痕。阿土紧紧抱着妹妹,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榻上的李云,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和巨大的担忧而微微发抖。他怀里,那块李云最早给他的红薯种薯,隔着衣物传来微弱的温热,成了他唯一的依靠。

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缝隙。沈炼那如同融入阴影的身影立在门外。他没有进来,冰冷的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线,落在李云惨白如纸的脸上,停留了许久。那目光中,昨夜驱散蝗群的惊世骇俗带来的巨大震撼和忌惮尚未散去,此刻又添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沉重。他看到了李云衣襟上尚未干涸的暗红血迹,看到了太医们脸上的绝望。最终,他的目光转向角落里瑟瑟发抖、却依旧死死守护着李云的两个孩子。

沈炼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嘴唇无声地抿紧。他悄无声息地退后一步,掩上了房门。门外,传来他冰冷而简短的低语,是对守在外面的锦衣卫暗哨的命令:

“守好。一只苍蝇…也不准放进去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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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身殿。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水银。巨大的蟠龙金柱依旧矗立,却再也散发不出往昔那令人窒息的帝王龙威,反而弥漫着一股新主未立、权力真空的萧瑟与不安。御座空悬,象征着帝国权力的无上宝座,此刻却像一个冰冷的、充满诱惑的漩涡。

朱允炆一身素白的孝服,坐在御座下首临时安置的檀木椅上。他身形单薄,面容清秀犹带稚气,但那双继承了朱家血脉的眼睛里,此刻却燃烧着一种与其年龄不符的、近乎狂热的火焰。那火焰,是骤然被推上权力巅峰的惶恐,是失去至亲庇护的悲伤,更是被赋予无上权柄后,急于证明自己、开创伟业的巨大渴望与焦虑!

他面前,摊开着几份奏报。一份是凤阳、泗州等地飞蝗过境、赤地千里的惨状描述,字字泣血。另一份,则是来自皇庄的、由锦衣卫加印密封的密报——详细记录了李云以匪夷所思的“异术”驱散蝗群、保全祥瑞种苗的“神迹”!

“驱散蝗群…驱散蝗群…”朱允炆的手指死死抠着奏报的边缘,指节发白,口中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种颤抖的激动,“天佑大明!天佑大明!皇爷爷在天之灵庇佑!才降下此等身怀神通的奇人,献祥瑞于前,退天灾于后!此乃…此乃朕承继大统之吉兆!是上天赐予朕…开创盛世的肱骨之臣!”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不容置疑的狂热。巨大的压力和突如其来的“神迹”,让这位年轻的皇太孙,将所有的希望和证明自己的渴望,都寄托在了那个神秘莫测的李云身上!祥瑞,己不仅关乎饥民活命,更关乎他皇位正统的天命所归!

“拟旨!”朱允炆猛地站起身,素白的孝服在殿内带起一阵微风,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晋献祥瑞、退蝗护种义民李云,为…为司农寺少卿!赐金百两,帛千匹!皇庄千亩,永为祥瑞育繁之基!命其好生将养,待身体稍复,即刻入宫觐见!朕…朕要亲授其职!共商祥瑞推广、活民济世之大计!”

“陛下…”侍立在一旁、同样身着素服的翰林学士黄子澄欲言又止,脸上带着忧虑。他是朱允炆最信任的师傅之一,以方正刚首著称。“李云此人…身怀异术,来历不明…皇庄驱蝗之事,虽有沈炼密报为证,然…然其事过于惊世骇俗,恐非正道…骤然擢升高位,恐引朝野非议,更恐…”

“黄师傅!”朱允炆猛地打断他,清秀的脸上带着一丝少年人的执拗和帝王初生的威严,“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人!皇爷爷临终尚念念不忘祥瑞活民!今蝗灾肆虐,北地嗷嗷待哺!李云有活民之实,更有退蝗之神迹!此乃天赐我大明之福将!些许非议,何足道哉?朕意己决!”

黄子澄看着朱允炆眼中那不容置疑的狂热,深知此刻再劝无益,只能暗叹一声,躬身应道:“老臣…遵旨。”

圣旨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飞出宫墙,传遍应天府,也飞向了皇庄。

当宣旨太监那尖利而带着皇家威仪的声音在皇庄厢房外响起时,昏迷中的李云毫无所觉。周农、陈老汉等人跪伏在地,听着那“司农寺少卿”的封赏,如同听着天方夜谭,震惊得无以复加!唯有角落里的阿土,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沉睡的小草和那块温热的种薯,小小的眉头紧紧皱起,乌溜溜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属于孩童的警觉和忧虑。

沈炼默默地站在宣旨太监身后,如同冰冷的背景。他听着那擢升高位的旨意,看着厢房紧闭的门,眼中那复杂的波澜更深了。司农寺少卿…正西品…这少年天子,是要将李云彻底绑上他的战车,绑上这帝国权力更迭、暗流汹涌的漩涡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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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庄深处,那处向阳高坡上的育苗新坑。草苫被小心翼翼地掀开一角。阳光洒落,照亮了深褐色的净土。

一点嫩绿,不,是几点、十几点更加茁壮、颜色更加深翠的芽苗,如同小小的绿色旗帜,倔强地挺立在泥土之上!它们纤细的茎秆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两片小小的嫩叶舒展着,贪婪地汲取着阳光和空气中劫后余生的生机。经历了焚苗、帝王崩逝、蝗灾驱散的惊涛骇浪,这点源自灰烬深处的生命,非但没有夭折,反而在巨大的动荡和守护的信念中,焕发出更加强韧的力量!

陈老汉和孙老汉如同朝圣般跪在坑边,布满老茧的手指颤抖着,隔空轻轻抚摸着那些嫩苗,浑浊的老眼里再次涌出泪水,这一次,是纯粹的、充满希冀的泪水。

“活了…真的活了…还长得更壮实了…”陈老汉的声音哽咽。

“祥瑞有灵…祥瑞有灵啊!”孙老汉喃喃着,对着嫩苗深深叩首。

周农站在一旁,看着那点点新绿,又望向远处那间门窗紧闭的厢房,眼中充满了复杂。李云昏迷不醒,封赏的圣旨如同烫手山芋。这新生的祥瑞之苗,这被少年天子寄予厚望的“神迹”,未来之路,是福是祸?

厢房内。昏迷中的李云,意识在深沉的黑暗与冰冷的系统界面间沉浮。新生的“生命编织者协议”如同冰冷的星图,散发着幽蓝与淡金交织的光芒。“生态塑造”的模块如同待点燃的火种,蕴藏着未知的造化伟力。

窗外,新苗在春风中舒展。

窗内,阿土紧紧抱着妹妹和种薯,小小的身体蜷缩着,像一只警惕的幼兽,守护着榻上那气息微弱的兄长。

炉火未熄,新芽己绽。

然而,应天府的宫阙深处,权力更迭的暗流己然汹涌。少年天子的狂热期许,朝堂势力的猜忌与觊觎,如同无形的巨网,正悄然笼罩向皇庄这片刚刚驱散蝗云、萌发希望的土地。

新苗稚嫩,能否在这暗流汹涌的洪武末年,真正扎下活命的根?

答案,在风中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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