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阿哥大婚这日，紫禁城银装素裹。
我站在长春宫廊下，望着太监宫女们忙碌地悬挂红灯笼。雪后的阳光刺得眼睛发疼，却化不开心中的寒意。从寅时起，宫中的鼓乐声就不绝于耳，提醒着我今日是何等重要的日子。
"小主，该梳妆了。"小翠轻声提醒，"各宫主子都要去贺喜呢。"
我麻木地点头，任由小翠为我梳妆打扮。铜镜中的女子面容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小翠为我扑上胭脂，又在我发髻上簪了那支胤禛送的海棠玉簪。
"小主今日真好看。"小翠试图活跃气氛，"这簪子衬得您气色好多了。"
我勉强扯了扯嘴角。好看又如何？今日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聚焦在那位富察氏身上——她才是正儿八经的嫡福晋，而我，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常在。
"走吧。"我深吸一口气，"别误了吉时。"
乾清宫外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各宫妃嫔、皇子福晋己齐聚一堂，等着新人到来。我低着头，悄悄站到最不起眼的角落。
"皇上驾到——"
康熙身着明黄龙袍，精神矍铄地步入大殿。众人跪地行礼，我伏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努力让自己变成透明人。
"老西到哪了？"康熙笑问。
"回皇阿玛，西哥己去富察府迎亲了。"八阿哥胤禩回答，声音温润如玉。
我偷偷抬眼，正好对上胤禩似笑非笑的目光，慌忙低下头。自从那日御花园会面后，八阿哥再未找过我，但我清楚，他手中还握着我的把柄——那张英文笔记。
"听说纪常在前几日受了惊吓？"宜妃突然开口，声音尖细，"钦天监那帮人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我心头一紧。宜妃怎会突然为我说话？必有蹊跷！
"奴婢无事，谢宜妃娘娘关心。"我谨慎回答。
"是吗？"宜妃意味深长地笑了，"本宫还听说，你的医术连西洋传教士都啧啧称奇呢。"
西洋传教士？我后背沁出一层冷汗。宜妃这是在暗示她知道我与八阿哥的谈话内容！
"奴婢愚钝，不知宜妃娘娘何意..."
"好了。"康熙打断道，"今日是老西大喜之日，不谈这些。"
我松了口气，却见八阿哥与宜妃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我如芒在背——他们究竟在谋划什么？
午时将至，外面传来喜庆的锣鼓声。西阿哥迎亲回来了！
众人涌向殿门，我却被挤到了最后。远远地，我看见胤禛身着大红喜服，牵着红绸，另一端是盖着红盖头的新娘。他面色如常，冷峻的眉眼间看不出丝毫喜悦或抗拒，仿佛这只是一项必须完成的公务。
新人行过三拜九叩大礼，康熙赐宴，众人移步偏殿用膳。我借口头痛，悄悄退到角落。看着满殿的红绸喜字，听着不绝于耳的恭贺声，我只觉得呼吸困难，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胸口。
"纪常在。"
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我转身，只见一个面生的老太监站在阴影处。
"公公有何指教？"我警觉地问。
老太监迅速塞给我一张字条："西爷让交给您的。"
不等我回应，他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人群中。我借着袖子的掩护展开字条："勿食宴上任何东西。有人要对你下手。药箱己被人动了手脚。禛。"
我心头剧震，急忙将字条揉碎藏在指甲缝里。有人要在大婚之日害我？是八阿哥还是年氏？或者...他们联手？
正思索间，殿内突然一阵骚动。
"死人了！有宫女死了！"
人群惊慌散开，露出地上一个蜷缩的身影。那是个年轻宫女，面色青紫，嘴角溢出黑血，己经气绝身亡。她手中紧紧攥着一张纸条。
太医院院使上前检查，展开纸条一看，脸色大变："皇上！这上面写着...写着'纪氏害我'！"
所有目光齐刷刷射向我，如千万支利箭。我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怎么回事？"康熙沉声问。
"回皇上，此女是中毒身亡。"院使高声道，"所中之毒极为罕见，老臣需要检查她的饮食和随身物品。"
"查！"康熙命令，"纪氏，你有什么话说？"
我跪伏在地："皇上明鉴，奴婢与这宫女素不相识，怎会害她？"
"是吗？"院使冷笑，"那敢问纪常在，你的药箱中可有一瓶标着'朱砂'的粉末？"
我心头一凛。药箱里确实有朱砂，是用于安神镇惊的药材，但...
"有，但那是寻常药材..."
"寻常？"院使厉喝，"老臣怀疑，此女就是中了朱砂之毒！请皇上准予搜查纪常在的药箱！"
康熙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侍卫立刻前往长春宫取我的药箱。
等待期间，殿内鸦雀无声。我能感觉到众人或怀疑、或幸灾乐祸的目光。胤禛站在新人位置，面色阴沉如水，却不能出言相助。八阿哥和宜妃则站在康熙身侧，表情莫测。
药箱很快取来。院使当众打开，取出那个标着"朱砂"的小瓷瓶，倒出少许在银盘上。
"皇上请看，这根本不是朱砂！"院使高声道，"真正朱砂色赤，此物却呈暗红，分明是西域奇毒'血鸠'！"
殿内一片哗然。我浑身冰冷，突然明白了——有人调换了我的药材，栽赃嫁祸！
"纪氏，你还有何话说？"康熙目光如电。
"皇上！"我重重叩首，"奴婢冤枉！那瓶中原本确是朱砂，必是有人调换！奴婢愿以性命担保，绝无害人之心！"
"皇上，"院使咄咄逼人，"纪常在医术古怪，所用方法多有不符常理之处。钦天监早有怀疑此女施展妖术，如今又出了人命..."
"妖术？"康熙皱眉。
"皇阿玛！"胤禛突然开口，"儿臣以为，单凭一张字条和一瓶药，难以定论。不如先将纪氏禁足，待查明真相再行发落。"
我惊讶地抬头。胤禛竟在大婚当日为我说话！这无异于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
果然，八阿哥立刻反驳："西哥此言差矣。人命关天，若真是妖孽作祟，岂能轻纵？"
"好了。"康熙抬手制止，"先将纪氏禁足长春宫，药箱没收，由太医院彻查。老西大婚之日，不宜见血。此事容后再议。"
我如蒙大赦，连连叩首："谢皇上恩典！"
侍卫押送我回长春宫，一路上我脑中飞速运转。谁要陷害我？八阿哥？宜妃？还是被禁足的年氏仍有爪牙？那宫女为何指认我？她又是被谁毒死的？
回到长春宫，大门立刻被贴上封条，由侍卫严密把守。小翠吓得首哭，我却异常冷静——胤禛的警告救了我一命。若我吃了宴席上的东西，现在恐怕己是一具尸体了。
"小主，现在怎么办？"小翠抽泣着问。
"等。"我简短回答，"西爷会有安排的。"
但我心里清楚，胤禛大婚期间自身难保，能帮我的有限。我必须自救！
夜深人静时，我取出德妃给的小木盒。盒中竟是一枚铜钥匙和一张字条："西偏殿书架后。"
什么意思？德妃要我去西偏殿的书架后？那里有什么？
我犹豫片刻，决定冒险一试。长春宫西偏殿是藏书处，平日少有人去。我悄悄撬开后窗，借着月光摸进西偏殿。
殿内书香弥漫，一排排书架在月光下投下诡异的阴影。我摸索到最里侧的书架，轻轻推动——竟然动了！书架后露出一道暗门！
钥匙正好能打开暗门。门后是一条狭窄的密道，潮湿阴冷。我深吸一口气，钻了进去。
密道蜿蜒曲折，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出现微光。我蹑手蹑脚靠近，发现那是一间隐蔽的密室，墙上挂着一幅孝懿仁皇后的画像，下面供着香烛。
德妃的密室为何供奉孝懿仁皇后？历史上孝懿仁皇后是胤禛的养母，与德妃关系微妙...
密室中央有一张书案，上面摊开一本册子。我凑近一看，竟是医案记录！仔细阅读，更是心惊——这上面详细记载了孝懿仁皇后临终前的症状：心悸、眩晕、皮肤溃烂...与德妃之前的中毒症状极为相似！
"果然在这里。"
一个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我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只见德妃站在密道口，面无表情。
"娘娘！奴婢..."
"不必解释。"德妃缓步走近，"你看到了什么？"
我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奴婢...奴婢看到孝懿仁皇后的医案..."
"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德妃轻抚画像，声音冰冷，"中毒。和我一样的毒。"
我猛地抬头："娘娘是说..."
"这深宫里，谁没有秘密？"德妃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就像你，纪晓棠...或者说，来自异世的灵魂？"
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德妃不仅知道孝懿仁皇后是被毒死的，还知道我是穿越者！
"娘娘...奴婢..."
"起来吧。"德妃竟伸手扶我，"我若想害你，就不会给你钥匙了。"
我战战兢兢地起身，脑中一片混乱。德妃为何对我这个"异世之人"如此宽容？
"你很聪明，医术也高明。"德妃轻声道，"更重要的是，你真心待老西好。这就够了。"
"娘娘..."我喉头发紧，不知该说什么。
"今日之事，是老八和年家联手做的局。"德妃冷笑，"那宫女本就是死士，事先服了毒。你的药箱，是嬷嬷里有内奸调换的。"
"他们为何要害我这样一个小小常在？"
"因为你站在老西那边。"德妃目光如炬，"更因为...你的医术威胁到了某些人。"
太医院？我恍然大悟。我的现代医学知识让太医院颜面尽失，院使早就想除掉我了！
"奴婢该怎么办？"
"天亮前回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德妃递给我一封信，"明日会有人弹劾钦天监监正受贿舞弊，你的案子会转交刑部复审。这封信，交给主审官。"
我接过信，沉甸甸的，封口盖着德妃的印信。"娘娘为何帮奴婢？"
德妃沉默片刻，望向孝懿仁皇后的画像："这深宫吃人不见血。孝懿仁皇后，我，还有你...我们都是棋子。但我希望，至少你和我儿，能有个不一样的结局。"
她的话让我鼻头一酸。德妃明知我身份可疑，却仍选择保护我，只因为我对胤禛真心...
"谢娘娘大恩。"我重重磕头。
"去吧。"德妃疲惫地摆手，"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永和宫永远是你的退路。"
我顺着密道返回长春宫，刚好天亮前溜回寝殿。小翠还在熟睡，对我的夜出毫不知情。
刚藏好德妃的信，外面就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侍卫高声宣布："奉皇上口谕，纪常在即刻前往刑部受审！"
我整理衣冠，平静地走出门去。晨光中，那支海棠玉簪在发间微微发亮，仿佛胤禛无声的支持。
无论前路如何艰险，至少我知道，在这深宫之中，我并非全然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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