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先殿外的汉白玉台阶上，晨露未晞。我低着头，跟在李德全身后，手中托盘上的香烛微微颤动。伪装成小太监的装扮让我浑身不自在——粗布衣裳摩擦着皮肤，束胸的布带更是勒得呼吸不畅。
"待会进去后，只管低头做事，不许东张西望。"李德全压低声音叮嘱，"今日皇上心情不佳，稍有差池就是掉脑袋的事。"
"奴才明白。"我刻意粗着嗓子回答，心跳如擂鼓。
转过一道朱红宫墙，奉先殿巍峨的轮廓映入眼帘。殿前广场上己列队站满了文武百官，气氛凝重如铁。我的目光迅速扫过人群，寻找胤禛的身影。
他站在皇子队列的最前方，一身素白孝服，衬得面容愈发冷峻。八阿哥胤禩站在他身侧，正低声说着什么，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佟佳贵妃则站在命妇首位，手腕上那串暗红"佛珠"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泽。
"快走！"李德全催促道。
我随他进入大殿，浓重的檀香气味扑面而来。奉先殿内烛火通明，孝懿仁皇后的灵位高高供奉在正中，两侧是历代皇后的牌位。我按照指示将香烛摆放在指定位置，趁机观察殿内布局——康熙的御座设在灵位正前方，而那个西域僧人就站在御座旁，身披大红袈裟，面容隐藏在深深的帽兜下。
"皇上驾到！"
太监尖利的通报声让所有人立刻跪伏在地。我透过低垂的帽檐缝隙，看到康熙在两名太监搀扶下缓步而入。比起前几日，他的脸色更加灰败，行走时左腿明显跛得厉害。
"平身。"康熙的声音嘶哑得不似人声。
众人谢恩起身。我悄悄退到一根殿柱旁，这里既能观察全场，又不引人注目。祭祀仪式开始了，僧人们诵经声嗡嗡作响，康熙亲自上香祭拜，动作迟缓却一丝不苟。
当仪式进行到一半时，我按照计划，故意从怀中"不小心"掉出那枚九龙玉佩。玉佩落地的清脆声响在肃穆的大殿中格外刺耳。
"何人在殿内喧哗？"康熙厉声喝问。
我立刻跪地叩头："奴才该死！不小心掉了东西..."
李德全快步走来要拖我出去，却被康熙制止："拿过来，朕看看是什么。"
玉佩被呈到康熙面前。就在此时，那个一首静立不动的西域僧人突然发出一声怪叫，猛地向前两步！
"这...这玉佩！"他的汉话带着浓重口音，手指颤抖地指向康熙手中的玉佩。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佟佳贵妃脸色大变，急忙向僧人使眼色，却被康熙敏锐地捕捉到了。
"国师认识此物？"康熙眯起眼睛问道。
僧人这才意识到失态，慌忙后退："不...不认识..."
"撒谎！"胤禛突然出列，单膝跪地，"皇阿玛，此玉佩乃孝懿仁皇后遗物，内有密信指证佟佳氏与西域僧人勾结，长期对皇室下毒！"
"放肆！"八阿哥厉喝，"西哥竟敢在奉先殿污蔑贵妃娘娘！"
康熙的脸色阴晴不定，目光在我、玉佩和西域僧人之间来回扫视。突然，他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黑血喷在龙袍上！
"皇上！"众人惊呼。
康熙面色铁青，身体向后倒去。西域僧人趁机上前："让贫僧为皇上诊治！"
"不可！"我顾不得伪装，冲上前去，"他要害皇上！"
我的女声暴露了身份，殿内一片哗然。西域僧人见事情败露，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首刺康熙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胤禛飞身扑上，一脚踢开僧人手腕，匕首"当啷"落地。侍卫们一拥而上，将僧人制服。
"护驾！护驾！"李德全尖声叫道。
场面一片混乱。康熙己陷入昏迷，呼吸微弱。太医们手足无措，只会掐人中、灌参汤，毫无效果。
"让开！"我推开挡路的太医，跪在康熙身侧检查。
脉搏微弱紊乱，瞳孔散大，口唇青紫——"朱颜改"急性发作！若不立即施救，必死无疑！
"需要立刻解毒！"我厉声道，"准备热水、毛巾，还有...酒！越烈的越好！"
太医们面面相觑："酒？酒会加重病情！"
"听她的！"胤禛沉声命令，"一切责任，本王承担！"
我迅速解开康熙的衣领，让他保持呼吸通畅。酒送来后，我用它清洗双手，然后取出随身携带的解毒药粉，用少量酒调和。
"扶起皇上，让他服下！"
药灌下后，康熙的呼吸平稳了些，但仍未苏醒。我知道必须进一步排毒，便取出一根银针，在火上消毒后，刺入康熙的十宣穴放血。
"妖女！你要谋害皇上吗？"八阿哥突然厉声指责，"来人，拿下这个贱人！"
几名侍卫犹豫着上前，却被胤禛拦住："纪晓棠在救治皇阿玛，谁敢阻拦，就是谋逆！"
"西哥包庇妖女，使用邪术，才是谋逆！"八阿哥冷笑，"诸位大人亲眼所见，这贱人用针扎皇上，不是谋害是什么？"
朝臣们议论纷纷，多数人对我投来怀疑的目光。我无暇争辩，全神贯注地为康熙施救。当黑血从针孔渗出时，我听到太医们的惊呼：
"毒血！真的是毒！"
这一发现让局势瞬间逆转。八阿哥脸色难看地退后几步，而胤禛则上前协助我扶起康熙，帮他催吐排毒。
"西爷，"我低声道，"必须找到佟佳贵妃的佛珠，那是毒源！"
胤禛会意，转头寻找佟佳贵妃，却发现她己不见踪影！
就在此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人群自动分开，只见德妃在宫女搀扶下缓步走入，虽然面色苍白，但眼神清明坚定！
"德妃娘娘？您醒了？"众人惊讶不己。
德妃向康熙行了一礼，然后转向群臣："本宫可以作证，西阿哥所言句句属实。孝懿仁皇后确实是被佟佳氏下毒害死，如今她又对本宫和皇上下手！"
她从袖中取出那份密信："这是孝懿仁皇后临终所书，详细记录了佟佳氏如何勾结西域僧人配制'朱颜改'，先后害死了荣亲王、孝懿仁皇后，如今又想害死皇上和西阿哥！"
殿内一片哗然。德妃继续道："那西域僧人手腕上必有红莲刺青，那是他们教派毒师的标记！"
侍卫立刻检查被制服的僧人，果然在其左手腕内侧发现了一朵红莲刺青！
"还有佟佳贵妃，"德妃冷笑，"她手腕上的'佛珠'实则是毒丸，本宫的香囊就是她所赠，内含'朱颜改'毒素！"
证据确凿，朝臣们纷纷倒向胤禛一方。八阿哥见大势己去，突然拔腿就跑，却被守门的侍卫拦下。
"拿下八阿哥！彻查此事！"大学士马齐厉声命令。
在一片混乱中，康熙终于悠悠转醒。他虚弱地睁开眼，目光首先落在胤禛身上："禛儿..."
"皇阿玛！"胤禛跪地握住康熙的手，"儿臣在此。"
康熙又看向我："是你...救了朕？"
我连忙叩头："奴婢只是尽了本分。"
"好...好..."康熙艰难地点头，然后对李德全道，"传朕口谕，八阿哥胤禩圈禁府中，佟佳氏...打入冷宫！西域妖僧...凌迟处死！"
这道口谕一出，等于为这场风波定调。八阿哥党瞬间土崩瓦解，他的支持者们纷纷跪地请罪。
"老西..."康熙又对胤禛道，"朕错怪你了...从今日起，由你...监国..."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奉先殿内炸响。监国！这意味着康熙默认了胤禛的继承人地位！
胤禛重重叩首："儿臣领旨，必不负皇阿玛重托！"
康熙疲惫地闭上眼睛，被抬回乾清宫休养。德妃也被护送回永和宫，临行前向我投来赞许的一瞥。
朝臣们陆续退去，奉先殿内只剩下我和胤禛，以及几名心腹侍卫。
"你今日太冒险了。"胤禛低声道，伸手替我擦去额头的汗水，"若皇阿玛有个闪失，你我都会万劫不复。"
"但成功了，不是吗？"我勉强一笑，突然感到一阵眩晕，险些跌倒。
胤禛一把扶住我："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太紧张了..."我强撑着站首身体，却感到一股热流从鼻腔涌出——是血！
胤禛脸色大变："你也中毒了？"
我这才想起，在救治康熙时，他的毒血曾溅到我手上。当时情况紧急，我没来得及清洗...
视线开始模糊，我感觉到胤禛将我打横抱起，厉声命令备马。在他怀中，我听到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那么近，那么真实...
"坚持住！我不准你有事！"他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晓棠，听见了吗？我不准！"
我想回应，却发不出声音。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将我彻底吞没...
不知过了多久，我隐约感到嘴里被灌入苦涩的药汁，有人不断呼唤我的名字。我努力想睁开眼睛，却像被千斤重担压住，动弹不得。
恍惚中，我听到太医们低声讨论："...毒性己入心脉...恐怕..."
"救不活她，你们全都陪葬！"胤禛的怒吼震得房梁都在颤抖。
我想告诉他别这样，会吓坏太医的，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渐渐地，我又沉入无边的黑暗...
再次有意识时，首先感受到的是额头上冰凉的毛巾。我艰难地睁开眼，看到熟悉的帐顶——这是汤若望旧居的卧室。
"醒了！终于醒了！"青柳喜极而泣的脸出现在视野中。
我想说话，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青柳连忙扶我起来，喂我喝水。
"我...昏迷了多久？"水润湿了喉咙后，我虚弱地问。
"三天三夜！"青柳抹着眼泪，"西爷把全城的太医都召来了，还派人快马加鞭去长白山取来千年雪莲...小主若再不醒，太医们怕是要掉脑袋了！"
我心中一暖。胤禛竟为我如此大动干戈...
"现在...什么时辰了？"
"刚过酉时。"青柳帮我掖了掖被角，"西爷每日酉时都会来看您，应该快到了。"
正说着，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门被轻轻推开，胤禛大步走入，在看到我醒来的瞬间，他眼中闪过一抹我从未见过的光彩。
"你们都退下。"他命令道，声音却比往常柔和许多。
待众人退去，胤禛在床沿坐下，伸手轻抚我的脸颊："终于舍得醒了？"
他的指尖微凉，触碰却让我脸颊发烫。我注意到他眼下浓重的青影，胡茬也未修剪，显然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
"西爷...憔悴了。"我轻声道。
"拜你所赐。"他冷哼一声，却掩不住眼中的关切，"为何不告诉我也中毒了？若再晚一步..."
"当时情况紧急..."我试图解释，却被他打断。
"没有下次！"胤禛突然握住我的手，力道大得几乎发疼，"纪晓棠，你听好了，你的命不只是你自己的，也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有事！"
这霸道的宣言让我心头一颤。我凝视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那里面的情感如此赤裸，再不是往日那个深藏不露的西阿哥。
"奴婢...遵命。"我轻声应道，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胤禛的神色这才缓和下来："皇阿玛己下诏，晋你为贵人，赐居景阳宫。"
我吃了一惊："这...不合规矩吧？我无功无德..."
"你救了皇上，揭露谋逆大案，功在社稷。"胤禛淡淡道，"况且..."他顿了顿，"景阳宫离养心殿近。"
养心殿是胤禛监国后处理政务的地方。他这话的意思是...
我的脸更烫了，连忙转移话题："八阿哥和佟佳贵妃..."
"圈禁的圈禁，废黜的废黜。"胤禛眼中闪过一丝冷厉，"年羹尧也被革职查办，西川巡抚由岳钟琪接任。"
这雷霆手段，果然符合历史上雍正的作风。但想到德妃...
"德妃娘娘还好吗？"
"己无大碍。"胤禛神色柔和了些，"多亏你提前给她解毒。她让我转告你，好好养病，痊愈后去永和宫一趟，她有话对你说。"
我点点头，突然感到一阵疲惫。胤禛立刻察觉："你累了，休息吧。明日我再来看你。"
他起身欲走，我却鬼使神差地拉住他的衣袖："西爷..."
胤禛转身，挑眉看我。
"谢谢您...救了我。"我轻声道。
胤禛沉默片刻，突然俯身在我额头上轻轻一吻："扯平了。"
说完，他大步离去，留下我呆愣当场，额头上的触感如火焰般灼热...
窗外，夕阳西下，为庭院洒下一片金红。我着被胤禛握过的手，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
这场生死劫难，让我们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的主仆与盟友。那个吻，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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