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青石板路,萧玦伸手替林晚将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擦过她泛红的脸颊。"累坏了吧?"他的声音裹着温柔的笑意,掌心贴着她冰凉的手背,暖意顺着相触的肌肤蔓延。
林晚歪头枕在他肩头,望着车窗外掠过的月影:"不觉得累。"她轻轻晃了晃腰间的御膳腰牌,清脆的碰撞声在车厢里回响,"倒是突然想起,咱们成亲那日,您还说我这庶女上不得台面。"尾音带着狡黠的笑意,抬眸时正巧撞进他眼底翻涌的深情。
萧玦喉间溢出轻笑,揽着她的手臂收紧几分:"本王那时瞎了眼。"他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读心术里满是缱绻,【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姑娘,将我的余生都染成了暖色调】,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如今恨不得昭告天下,我萧玦的王妃,是这世上最耀眼的星辰。"
马车突然颠簸,林晚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襟,发间茉莉香混着他身上的雪松香,氤氲成令人心安的气息。萧玦顺势将她搂得更紧,伸手掀开窗帘一角,月光倾泻而入,照亮她泛红的脸颊。"看。"他轻声说,指尖指向窗外。
林晚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京城的长街在月色下泛着银辉,街边小贩的灯笼连成蜿蜒的星河,有孩童追逐着跑过,惊起栖息在枝头的雀鸟。这寻常的烟火人间,此刻却美得惊心动魄。
"以前觉得,紫宸殿的琉璃灯最亮。"萧玦的声音低沉而温柔,"现在才明白,真正的光,是你眼里的人间烟火。"他低头吻住她微张的唇,带着夜色的清凉与爱意的滚烫,将所有的眷恋都融进这个绵长的吻里。
马车缓缓驶向战王府,车轮碾过积水,溅起细碎的水花。林晚靠在萧玦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突然觉得,所谓岁月静好,大抵就是这般模样——有真心相付的人,有烟火缭绕的暖,还有未来无数个这样温柔的夜。
马车过了朱雀桥,离王府只剩半盏茶的路程。萧玦忽然松开环着林晚的手,转而握住她的手腕,指腹着她腕间细腻的肌肤,眉峰微蹙。
“晚晚,”他的声音比方才沉了些,带着几分探究,“你有没有觉得……你好像总能猜透我的心思?”
林晚指尖猛地一缩,像是被烫到般抬眼,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那里面没有责备,只有纯粹的疑惑,像个撞见谜题的孩童,执着地想寻个答案。
她慌忙垂下眼,视线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背上,心跳漏了半拍。是啊,她怎么会不知道?从成婚第三日他对着窗台上那盆半死不活的兰草叹气,她就知道他是想起了北境军营里养的那株;从他皱眉盯着账本时,她就知道他是在犯漕运的亏空;就连方才在紫宸殿,他耳尖发红的那一刻,她也清清楚楚听见了他心里那句“她怎么连太后的喜好都摸得这般透”。
可这些,她不能说。
萧玦见她不答,反而握紧了她的手,语气添了几分认真:“就像方才,我说紫宸殿的灯不及你眼里的烟火,你抬头时那笑意,分明就是懂了我没说出口的——我其实是想说,有你在的地方,才算是人间。”他顿了顿,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眉心,“还有上次我生辰,你做的那碗莲子羹,偏放了北境的蜜渍山楂,你说‘酸中带甜才够味’,可那滋味,分明是我在北境戍边时,最念想的一口……晚晚,这些到底是巧合,还是……”
他的话没说完,却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了林晚强装的平静。她猛地抽回手,指尖绞着袖口的银线绣纹,声音细若蚊蚋:“许是……许是王爷待我好,我便也上心些罢了。”
这话实在牵强,连她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萧玦哪会信?他分明记得,有次他夜里辗转难眠,心里想着当年在北境受的箭伤,她竟半夜披衣起来,默默在他伤处敷了新制的药膏——那药膏的方子,是他前一日翻医书时偶然瞥见,还未来得及同任何人说。
“上心?”萧玦往前倾了倾身,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角,呼吸拂在她脸上,“寻常上心,能连我自己都没理清的念头,你都能稳稳接住?”
林晚被他逼得往后缩了缩,后背抵着车厢壁,退无可退。她咬着下唇,忽然瞥见窗外闪过一盏提着“周记糖画”的灯笼,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哎呀,”她猛地推了推萧玦的肩膀,声音里带上刻意的轻快,“说这些做什么?王爷你看,前面是周记的糖画!上次府里的小丫鬟说他家新做了栗子味的糖画,像不像今日太后吃的山药莲花?”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掀窗帘,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侧脸的红晕却不知是羞的还是急的。
萧玦望着她明显转移话题的模样,眸底的疑惑没散,却先被她这副慌张的小模样逗笑了。他抬手按住她掀窗帘的手,指尖捏了捏她的掌心:“好,不说这个。”
他没再追问,只是眼底的探究更深了些。马车恰在此时停在王府门前,车夫扬声报:“王爷,王妃,到了。”
林晚如蒙大赦,几乎是立刻推开车门跳下去,转身时脸上己堆起如常的笑意:“快些进去吧,我让小厨房温了莲子汤呢。”
萧玦缓步跟在她身后,望着她轻快的背影,唇角噙着笑,心里却在想:这小丫头,定是藏了什么秘密。不过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慢慢等她愿意说的那一天。
夜风卷着桂花香飘过来,林晚回头望他,月光落在她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子。萧玦心头一软,所有的疑惑忽然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她在就好,其余的,又有什么要紧?
进了王府,廊下的灯笼次第亮起,暖黄的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影。林晚果然首奔小厨房,远远能听见她同厨娘交代“莲子汤再温一温,别烫着”,声音轻快得像檐角的风铃。
萧玦没跟过去,转身进了书房。
他坐在梨花木椅上,指尖叩着桌面,节奏散漫。烛火在他眸底跳动,映出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
方才在马车上的疑惑还没散尽,可此刻静下来,那些被他当作“疑点”的瞬间,倒像是串起了一串温润的珠子。
他想起成婚初期,自己总因北境旧伤夜里难眠,她从不说什么,只每晚在他枕旁放一个暖炉,炉子里掺了晒干的艾草——那是他祖母生前常用的法子,他只在醉酒后含糊提过一次。
他想起上月朝堂议事,因漕运改革与几位老臣起了争执,回府时脸色沉得能滴出水。她没问缘由,只端上一碗冰镇的酸梅汤,汤里浮着几粒北境的野山楂,酸得他皱眉,却也奇异地压下了心头的躁火。那时他只当是巧合,此刻想来,她定是从下人的只言片语里窥出了端倪,又怕触他霉头,才用这最妥帖的方式安抚。
还有方才在紫宸殿,太后夸她时,他心里那点藏不住的骄傲,她转头看他时眼里的笑意,分明是照见了他心底的雀跃。
萧玦忽然低笑出声,指尖停在桌面。
哪有什么猜透心思的法术?不过是有人把他的一颦一笑、一语半言都刻在了心上,细嚼慢咽,反复琢磨,才把那些连他自己都没说清的念头,都酿成了最合心意的模样。
他原是想寻个答案的。可此刻才明白,答案重要吗?
若她真有什么秘密,是怕他觉得诡异?还是怕这份“懂得”来得太蹊跷,惊了他?方才她慌慌张张岔开话题时,耳根红得像染了胭脂,那模样,哪有半分算计,分明是藏着满心的在意,怕失了分寸。
窗外传来脚步声,林晚端着托盘进来,青瓷碗里的莲子汤冒着热气,甜香漫了满室。“王爷,趁热喝。”她把碗放在他手边,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手背,像被烫到般缩了缩,眼底却亮闪闪的,“今日太后夸的那道山药,我记下方子了,改日做给王爷尝尝?”
萧玦抬头看她,她鬓边的茉莉坠子还在晃,映得脸颊莹白。他忽然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软乎乎的,像她做的栗子糕。
“好啊。”他声音放得极柔,“不过……”
林晚眨眨眼,等着他的下文,眼里又泛起一丝紧张。
萧玦却笑了,舀起一勺莲子汤递到她唇边:“先尝尝你的手艺。”
汤是温的,甜得恰到好处。林晚含住勺子,睫毛颤了颤,看见他眼底的探究早己散去,只剩下化不开的暖意。
她不知道,萧玦此刻心里想的是:管她有什么秘密呢。便是真能听见心声又如何?这般把他放在心尖上疼着、护着,便是上天赐的恩宠了。
他望着她小口喝汤的模样,烛火在她发间跳跃,忽然觉得,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没解开的谜,反倒成了他们之间最妙的东西——像她做的点心,总要留几分余味,才让人念兹在兹。
窗外的桂花香又飘了进来,混着莲子汤的甜,缠缠绵绵的,像极了此刻他心里的滋味。
更漏敲过三响时,书房的烛火己燃过半截。萧玦正看着林晚方才留下的莲子汤碗出神,忽听院外传来老管家压低的声音,带着几分迟疑:“……真要此刻见王爷?夜深了,怕扰了王爷歇息。”
“无妨,你只说‘北境来的程九’求见便是。”
那声音粗粝如砂纸,却像一道惊雷劈进萧玦耳中。他猛地抬头,手边的茶盏险些被带翻——程九?那个当年在北境替他挡过一箭、断了半条胳膊的亲兵?
他霍然起身,大步流星掀帘而出,廊下的灯笼照见院门口立着的身影:一身洗得发白的短打,肩上落着风尘,左手果然不自然地蜷着,正是分别五年的程九。
“将军!”程九见了他,猛地单膝跪地,声音哽咽,“末将……末将回来了!”
萧玦一把将他拽起来,指腹按在他蜷曲的左手上,那道狰狞的疤痕还在,是当年雁门关一役留下的印记。他喉间发紧,竟说不出话来——当年程九伤重离营,他派人寻了三年都杳无音讯,原以为早己不在人世。
“你这混小子……”半晌,萧玦才骂出一句,眼眶却红了,“没死怎么不早捎个信?”
程九挠着头憨笑,露出一口白牙:“当年伤好后回了老家养着,去年听说将军成了亲,本想赶来贺喜,偏生北境遭了雪灾,帮着府尹赈了半年灾,这才脱开身。”
进了书房,萧玦亲自给程九倒了杯烈酒,酒液撞在杯壁上,发出清脆的响。程九仰头灌了大半,抹了把嘴:“将军,北境的弟兄们都念着您呢!张校尉去年添了个大胖小子,还说要请您给取个名;李文书前年致仕了,在张家口开了家杂货铺,柜台上总摆着您当年送他的那支狼毫……”
他絮絮叨叨说着北境的事,萧玦静静听着,指尖在桌面轻轻敲击,敲的是当年军营里的鼓点。雁门关的雪,烽火台的月,还有弟兄们围在篝火旁分食一块干硬的麦饼……那些被京城的繁华渐渐冲淡的记忆,此刻全涌了上来。
“对了,”程九忽然从怀里掏出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层层打开,是块黑乎乎的疙瘩,“这是北境新收的莜麦面,您当年最爱就着雪水吃的,末将给您带来了。”
萧玦捏起那块莜麦面,粗粝的触感硌得指尖发疼,却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让他心头滚烫。他忽然笑了,眼眶却更红:“你倒是还记得。”
“怎么能忘?”程九咧嘴笑,“当年您总说,这莜麦面糙是糙,却顶饱,就像咱们当兵的,皮实。”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书房的雕梁画栋,又看了看萧玦身上的锦袍,忽然叹了口气,“将军如今在京城享福了,倒比在北境时……温和多了。”
萧玦挑眉:“怎见得?”
“方才在院外,听见王府的小丫鬟说,王爷夜里总陪着王妃在小厨房忙活。”程九挠挠头,“换在当年,谁要是让您沾半点油烟气,您非得瞪得他不敢喘气不可。”
这话戳中了萧玦的痒处,他想起林晚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碌的模样,眼底漾开一层柔意:“不一样了。”
“是不一样了。”程九看着他,忽然压低声音,“末将在路上听说,将军娶了位了不得的王妃,今日在宫里得了皇上赏赐?连北境来的商队都在传,说战王妃用一道山药,让太后都念起了将军小时候的事。”
萧玦端起酒杯的手顿了顿,随即朗声笑起来:“你这消息倒灵通。她确是个好姑娘。”
“那定是极好的。”程九重重点头,“当年将军在北境总说,将来要娶个能跟弟兄们一起啃麦饼的姑娘,不要那些娇滴滴的金枝玉叶。如今看来,这位王妃……是懂将军的。”
萧玦没说话,只仰头饮尽杯中酒。程九说的“懂”,他今日才算真正品出滋味。林晚懂他北境岁月里的苦,懂他藏在冷硬外壳下的柔,懂他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念想——就像程九懂他当年那句“撤兵”里藏着的险棋,懂他摔碎酒杯时不是动怒,是心疼弟兄们的伤亡。
这世上的懂,原分两种:一种是刀光剑影里磨出的默契,一种是柴米油盐里熬出的心意。
两人从北境的战事聊到如今的安稳,从当年同睡一张军帐的糗事,说到各自这五年的境遇。程九说他回了老家后,用萧玦当年给的伤银娶了媳妇,生了俩娃,这次来京城,是想托将军给北境的新粮种找个销路,让乡亲们能过个暖冬。
萧玦一一应下,又让管家收拾客房,却被程九按住:“不用,末将就睡书房外的廊下便好,跟当年在军营似的,踏实。”
天快亮时,东方己泛出鱼肚白。程九趴在桌上打盹,萧玦起身推开窗,晨风带着露水的清冽涌进来,吹散了满室酒气。他望着院外渐亮的天色,忽然想起昨夜林晚躲闪的眼神,想起程九说的“懂”,心头一片澄明。
有些秘密不必说破,有些情谊不必言说。就像他与程九,不必说“想念”,一杯酒便够;就像他与林晚,不必问“为何懂”,一颗心便知。
廊下的灯笼渐渐暗下去,远处传来小厨房的动静,像是林晚起了,在准备早饭。萧玦回头看了眼酣睡的程九,又望向小厨房的方向,唇角弯起一抹笑。
这人间烟火,原是要有人共赏,才更有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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