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隔绝了外界的毁灭风暴,却无法隔绝那沉闷如雷的咆哮和整个空间的剧烈震颤。每一次尸煞风暴的冲击波撞在厚重的石门上,都引发一阵地动山摇般的晃动。簌簌的碎石和灰尘从头顶、西壁不断落下,在昏暗的土黄色符文微光中弥漫开来,呛人肺腑。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岩石的冰冷气息,还有那具盘坐骨骸散发出的、历经漫长岁月沉淀下来的、近乎虚无的腐朽感。
萧云背靠冰冷的石壁,如同嵌入其中的一块顽石。指尖那缕寂生之火在剧烈的震动中顽强地摇曳着,灰白光芒在狭小的空间里明灭不定,映照着他枯槁脸上纵横交错的阴影。每一次石室的剧烈摇晃,都牵扯着他体内刚刚强行粘合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嘴角溢出的暗红血沫,在灰尘的覆盖下迅速变得暗沉。
他紧闭着眼,玄墨色的瞳孔在眼皮下紧闭,所有意志都沉入体内那一片混乱的战场。狂暴的寂生之力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刚刚铸就的寂灭之脉中左冲右突,撕裂着本就脆弱的经脉壁障。强行中断修炼、亡命奔逃、抵御风暴冲击带来的反噬,如同无数把烧红的钝刀,在他残破的躯壳内反复切割、搅动。
《九转轮回诀》的法门在灵魂深处疯狂运转,试图重新驯服这股失控的力量。他贪婪地汲取着石室内弥漫的、因风暴冲击而从石门符文中逸散出的微弱土行灵力和岩石精粹。这些力量虽然稀薄驳杂,却带着大地的厚重与沉凝,被他强行融入狂暴的寂生之力,试图将其镇压、抚平。
这是一个极其痛苦而缓慢的过程。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滴入冷水,每一次力量的碰撞与融合,都带来新一轮的剧痛反噬。汗水混合着血污和灰尘,在他额角凝结成暗红色的泥垢,又随着身体的颤抖簌簌落下。唯有灵魂深处那燃烧着不灭恨意的冰冷熔炉,支撑着他在这无边的痛苦中保持一丝清明。
压抑的呜咽声从石室的另一角断断续续传来,如同受伤幼兽的哀鸣,在这封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又格外遥远。
林晚蜷缩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身上裹着的素白里衣沾满了灰尘和暗红的血渍。骨折的左臂被粗糙的固定,姿势别扭。她深陷在昏迷与惊悸的泥沼中,无法挣脱。灭门的烈焰、亲人的惨叫、冰冷剑锋划过耳后的剧痛…与冥河倒影中那道回望的、充满极致痛苦和暴怒的眼神…交织成一张血腥而绝望的巨网,将她死死缠绕。
“不…不要过来…娘…救我…”破碎的呓语伴随着无法抑制的抽泣从她唇间溢出,身体在冰冷的岩石上无意识地痉挛着。耳后那道淡粉色的剑痕,此刻不再是稳定的灼热,而是如同烧红的烙铁般,间歇性地爆发出刺目的青光!每一次青光爆发,都伴随着她身体更剧烈的颤抖和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
那朵含苞待放的青莲虚影在青光中若隐若现,纯净古老的气息变得极其不稳定,如同风中残烛,时而微弱欲熄,时而又猛地爆发,冲击着这狭小的石室空间。每一次气息的剧烈波动,都引得石门上的土黄色符文一阵急促闪烁,仿佛在艰难地平衡着内外两股截然不同却又相互冲突的力量。
道胎初醒带来的混乱与剧痛,正在将她推向崩溃的边缘!这石室能隔绝外界的风暴,却无法隔绝她自身识海的风暴!
萧云的眉头在剧痛中微微蹙起。并非因为林晚的哭泣,而是因为那道胎气息每一次不受控制的剧烈爆发,都像投入他体内混乱战场的石子,激起寂生之力更强烈的反噬!这具身体,这残存的意志,需要绝对的专注才能勉强维持不溃。任何外来的干扰,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冰冷的杀意再次不受控制地在他心头翻涌。麻烦!巨大的麻烦!若非她道胎初醒引来尸煞风暴…若非她此刻无法控制的波动持续干扰…
“呃…啊!”林晚又是一声短促的痛呼,身体猛地弓起,耳后青光骤然炽亮!青莲虚影猛地一绽!一股比之前更强烈的道胎气息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狠狠撞在石壁上!
嗡——!
整个石室剧烈一震!头顶一块松动的岩石轰然砸落!
萧云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睁眼!玄墨瞳孔中血色星湮一闪!身体本能地向侧方一滚!
“轰隆!”脸盆大小的石块狠狠砸在他刚才倚靠的位置,碎石飞溅!烟尘弥漫!
几乎是同时,那具盘坐在石室中央的骨骸,也因这剧烈的震动,低垂的头颅猛地一歪!咔嚓一声轻响,颈骨断裂!那颗灰白色的骷髅头骨,骨碌碌地滚落下来,恰好停在萧云翻滚后落脚的地方,空洞的眼窝首勾勾地“望”着他,下颌骨微微张开,仿佛带着一丝无声的嘲讽。
萧云半跪在地,剧烈地喘息着,后背被飞溅的碎石划开几道新的血口。他看着眼前那颗滚落的头骨,看着它空洞的眼窝,又抬头看向那具失去头颅、依旧保持着打坐姿态的躯干骨骸…最后,目光落在躯干骨骸身前地面上,那几行深刻在岩石中的、模糊却苍劲的遗言上。
“玄冥子,困于此三千载,终不敌天意轮回。
道胎蒙尘,前路己绝。
后来者若见,可取吾骨为薪,燃尽这方寸囚笼。
——只愿一缕残魂,得见轮回之外的光。”
道胎蒙尘…前路己绝…
取吾骨为薪…燃尽囚笼…
冰冷的字句如同无形的冰锥,狠狠刺入萧云冰封的意识!玄墨瞳孔骤然收缩!一个疯狂而冰冷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点燃的鬼火,瞬间燎原!
道胎…骨薪…燃尽囚笼…
他的目光猛地转向蜷缩在角落、气息紊乱、青光时隐时现的林晚,又落回眼前这颗滚落的头骨和那具无头的骨骸。
道胎初醒,气息不稳,引来灾祸…
遗骨于此,蕴含修士生前残存的精气与怨念…
《九转轮回诀》…以寂灭死气为食,以破灭为新生…
一个近乎亵渎、却又带着残酷合理性的计划,在萧云冰冷的意志中瞬间成型!
他不再犹豫!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和力量的混乱,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那颗滚落的灰白头骨!
入手一片冰凉死寂,带着岩石般的沉重。头骨的眼窝深处,似乎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消散的执念波动。
“得罪了。”沙哑破碎的低语从他唇齿间挤出,没有丝毫敬意,只有冰冷的决绝。
他枯瘦的左手覆盖着流动的灰白光泽,五指如钩,死死扣住头骨的天灵盖!体内狂暴混乱的寂生之力,被他强行引导,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涌入头骨之中!
“嗡——!”
灰白的头骨猛地一颤!空洞的眼窝深处,那缕微弱到极致的执念瞬间被狂暴的寂灭之力点燃!一股混合着精纯土行灵力、岩石精粹、以及无尽岁月沉淀下来的怨念与不甘的死寂能量,如同沉睡的火山般轰然爆发出来!
这股能量远比石室内逸散的驳杂力量精纯百倍!也狂暴百倍!它带着玄冥子被困三千年的绝望执念,疯狂地冲击着萧云的左手,试图反噬!
“哼!”萧云闷哼一声,手臂剧震,皮肤下的灰白光纹瞬间炽亮到刺眼!来自仙尊的恐怖意志力死死压制着反噬!《九转轮回诀》的法门运转到极致!他不再试图驯服这股力量,而是如同驾驭着最桀骜不驯的凶兽,强行将其引导,化作一股狂暴的灰白洪流,狠狠撞向体内那同样狂暴混乱的寂生之力!
轰——!
两股同源却失控的力量在体内轰然对撞!如同两颗星辰在经脉中爆碎!无法想象的剧痛瞬间席卷了萧云所有的感知!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从内部彻底撕裂、粉碎!
“噗——!”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暗黑血液狂喷而出!他身体剧烈摇晃,几乎栽倒!
然而,就在这毁灭性的碰撞核心,在那极致的破灭之中,一股更加精纯、更加凝练、带着生死轮转意境的灰白寂生之力,如同凤凰涅槃般,从毁灭的灰烬中骤然诞生!
破而后立!死中铸新!
这股新生的寂生之力,远比之前强大、凝练!它迅速流淌过残破的经脉,所过之处,狂暴的力量被强行抚平、吞噬、融合!双臂碎裂的骨骼发出更加密集的沙沙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速愈合!五脏六腑的裂伤被冰冷的寂灭之力更深层次地冻结、粘合!
涅元境后期的壁垒,在这生死一线的淬炼下,轰然破碎!
嗡!
一股更加强大、更加深沉的死寂气息,如同沉睡的凶兽苏醒,从萧云体内轰然扩散开来!指尖那缕原本摇曳欲熄的寂生之火,瞬间暴涨数倍!灰白的光芒如同实质的液体,流淌而出,瞬间照亮了大半个石室!光芒所及之处,空气中弥漫的灰尘都仿佛被冻结,悬浮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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