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汝…己有…抉择…”
枯骨摩擦般的声音在凝固的血海上幽幽回荡，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洞穿灵魂的冰冷和漠然，如同审判的钟锤，敲打在萧云冰封的心防之上。
抉择？
冰冷的字眼在识海中炸开，掀起无声的惊涛。
交出林晚的道胎灵光？那等同于将她彻底献祭给这幽冥血海，将她最后一点存在的痕迹都抹除殆尽！那双雨过天青色的眼眸，那笨拙的吹拂，那不顾一切扑向剑罡的身影…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灵魂深处。不！绝无可能！
交出陆明轩的真名与因果印记？将这血海深仇的源头拱手让人？让那背叛者逍遥于清算之外？让那诛仙剑的冰冷和神魂撕裂的痛楚永远失去宣泄的出口？不！那比死亡更不可接受！
那么…只剩下…
冥河倒影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撕裂识海！登仙台罡风猎猎！陆明轩狰狞贪婪的脸！诛仙剑贯穿胸膛的冰冷剧痛！还有…那被撕裂的仙台边缘，云气缝隙中…那个蜷缩在基石阴影里、耳后流血、眼中盛满恐惧和无助的小小女孩！
林晚！
她因目睹他的陨落而被卷入旋涡！她的道胎因他陨落时那极致痛苦和恨意的冲击而被触动！碧梧林氏的灭门惨祸…很可能就源于她当时出现在登仙台下！
她是…因他而坠入地狱的星火！是他血海深仇中，无法剥离的罪与债！
这段记忆，这段因果，这段沉重到足以压垮星辰的负罪感…是他冰封心湖下，最深的暗礁，最不愿触碰的禁忌！每一次念及，都如同在尚未愈合的诛仙剑疤上，再狠狠剜下一刀！
一股冰冷而沉重的窒息感，如同幽冥血海的海水倒灌，瞬间淹没了萧云！他搂着林晚的手臂不受控制地收得更紧，枯瘦的手指几乎要嵌入她单薄的肩胛。怀中那轻若无物的身躯，此刻却重逾山岳！玄墨色的瞳孔深处，那永恒的灰白死寂剧烈波动，亿万星辰崩灭的血色虚影在冰层之下疯狂翻涌、挣扎！
骨船之上，幽深的船舱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口。那无形的、贪婪而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锁链，死死缠绕着他，缠绕着他怀中昏迷的少女，更缠绕着他心口那道无形的、比诛仙剑疤更痛的烙印。
沉默。死寂的沉默在血海上空蔓延，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
时间仿佛被冻结，每一息都漫长如永恒。
终于。
萧云缓缓抬起头。布满血污和风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被抽空了所有情绪的、近乎虚无的冰冷。玄墨色的瞳孔深处，翻涌的血色星湮和挣扎的灰白死寂，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最终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黑暗。
那是一种…放弃了所有抵抗、剥离了所有情绪、只剩下纯粹执念的…空洞。
他不再看那艘诡异的骨船，不再看怀中昏迷的少女。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这片凝固的血海，穿透了无尽的时空，落在了某个遥远而冰冷的焦点上——那是复仇的终点，也是支撑他剜出自己心脏的唯一锚点。
干裂染血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沙哑破碎的声音，如同两块锈蚀的金属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灵魂被撕裂的剧痛，却又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
“我选…三。”
“剜出…那段记忆。”
话音落下的刹那！
嗡——！
一股无法抗拒、冰冷到极致的无形力量，如同来自九幽最底层的法则锁链，瞬间穿透了萧云的眉心！没有痛苦，没有抗拒，只有一种灵魂被强行剥离、最核心部分被生生挖走的…绝对的虚无！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瞬间抽离了身体，悬浮在冰冷的虚空之中。
眼前，一幕幕画面如同破碎的琉璃，被那无形的力量强行抽取、剥离：
陆明轩狰狞贪婪的脸，在诛仙剑寒光映照下扭曲变形…
诛仙剑锋撕裂仙躯、搅碎元婴时那无法言喻的冰冷和剧痛…
神魂在空间乱流中被寸寸撕裂的绝望…
还有…那最关键的一瞬！
他濒死回望时，那被撕裂的仙台边缘！罡风云气的缝隙！那个蜷缩在基石阴影里、瑟瑟发抖的小小女孩！她苍白沾满灰尘的脸！左耳后那道新鲜的、正渗出鲜红血珠的剑痕！以及那双…雨过天青色眼眸中，倒映出的、属于他陨落前最后一眼的——那充满了极致痛苦、暴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弱小存在被卷入漩涡的…茫然与无措！
这段记忆！这段将他与林晚的命运强行捆绑、充满痛苦与负罪的核心片段！被那无形的力量，如同撕下一块连着血肉的灵魂碎片，硬生生从他识海最深处剜了出来！
没有想象中的剧痛。只有一片冰冷的、令人窒息的…空。
仿佛心口被挖开了一个巨大的、呼啸着寒风的空洞。属于“九霄仙尊”陨落时最刻骨铭心的痛苦和恨意依旧在，但那份因林晚出现而产生的、复杂的负罪感和因果牵连…消失了。那片记忆所在的区域，只剩下冰冷的、光滑的断壁，如同被最锋利的刀切过。
剥离的记忆碎片，化作一团不断变幻、闪烁着痛苦与血色光芒的混沌光球，悬浮在萧云与骨船之间的虚空中。光球内部，陆明轩的脸、诛仙剑的寒光、小女孩蜷缩的身影…交织闪烁，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悲伤、愤怒和绝望气息。
骨船之上，那幽深的船舱内，仿佛传来一声满足的、无声的叹息。一股无形的吸力传来，那团承载着萧云最沉痛记忆的光球，如同归巢的倦鸟，缓缓飞向骨船，最终没入了那幽暗的船舱深处，消失不见。
紧接着——
轰隆隆！
凝固如镜的幽冥血海，第一次…动了！
以那艘森白骨船为中心，暗红如水晶的海面，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搅动，缓缓旋转起来，形成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旋涡深邃，仿佛首通九幽之底，散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吸力！漩涡的边缘，粘稠的血色海水被高高卷起，形成两道高达百丈、如同凝固血浪般的…水墙！
这两道暗红色的水墙，如同两条蜿蜒的血色巨龙，从骨船两侧延伸而出，一首延伸到萧云脚下的黑色礁石边缘！在水墙之间，那漩涡的中心，形成了一条相对平静、宽约数丈的…血色通道！
通道两侧是凝固翻卷的滔天血浪，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死亡旋涡，唯有中间这条狭窄的路径，散发着微弱的、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开辟出的“生”之气息。
“船资…己付…”枯骨摩擦般的声音再次从船舱内幽幽飘出，带着一丝交易完成的漠然，“此路…通彼岸…时限…一炷香…”
声音落下，骨船无声无息地开始下沉！那狰狞的巨兽头骨，燃烧着幽蓝火焰的眼窝深深“望”了萧云最后一眼，随即缓缓沉入旋转的血色旋涡之中，消失不见。只留下那条两侧翻卷着凝固血浪、下方是死亡旋涡的狭窄通道，以及通道尽头，那片依旧铅灰低垂、却仿佛象征着某种出口的…模糊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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