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有个禁忌:问米时绝不能问死者“你是怎么死的”。
琴阿嬷是唯一懂问米的通灵者,一生恪守这条规矩。
首到首富张老爷暴毙,他儿子张继宗重金逼她问死因。
法事当晚,灵堂烛火突然变绿,棺材渗出黑血。
混乱中琴阿嬷被推倒,看见张继宗背上趴着个滴水的黑影。
那东西抬起头,露出张老爷溺死的青紫面孔:“现在...轮到你来替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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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阿嬷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没能守住那句禁忌。
那是刻在通灵者骨血里的第一道铁律:问米通幽,千般皆可问,独独一句——“你是怎么死的?”——绝不可出口。
我们村在山的皱褶里,坟头比活人多。琴阿嬷是唯一还能“问米”的人。她屋子藏在村尾老槐树后,矮小、潮湿,终年弥漫着一种陈年草药混合着陈年香灰的、难以言喻的气味。寻常无事,没人愿意靠近那里。只有家里真摊上了“邪乎事”,实在走投无路了,才会硬着头皮,拎着几只蔫头耷脑的鸡或者一块肥腻的腊肉,踩着黄昏最后一点光亮,去敲她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
琴阿嬷瘦小得像个蜷缩的风干橘子,脸上沟壑纵横,一双眼却亮得惊人,浑浊的眼底深处,仿佛沉淀着无数活人看不见的幽影。她问米时,会点一种气味刺鼻的土香,烟雾缭绕间,她的声音会变得又尖又细,如同另一个世界刮来的风。村里人都怕她,更怕她通的那个“路”。但怕归怕,有她在,就像有了一道无形的界碑,隔开了阳世和那些在黑暗中蠢蠢欲动的东西。几十年来,她守着那条禁忌,如同守着一条护佑全村的无形堤坝。
堤坝溃于张老爷的暴毙。
张老爷是村里的首富,也是村霸。他家那几进几出、盖着明晃晃琉璃瓦的大院,蹲在村头最高的坡上,白日里都透着股压人的气焰。他是去邻县收账回来的路上出的事,马车好好的,马也温顺,偏偏经过村外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水潭”时,据当时同去的管家抖着嗓子说,张老爷突然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拽了一把,整个人怪叫一声,就从飞驰的马车里首挺挺地栽进了墨绿色的潭水里。捞上来时,人都泡涨了,铁青的脸上凝固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惊怖,两只手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指关节都泛着死白,掰都掰不开。那样子,邪门得紧。
张老爷的独子张继宗,披麻戴孝,一身刺眼的白,带着一股子风闯进琴阿嬷那间低矮的屋子时,惊得角落里的老鼠都吱溜一下没了影。他脸上哪有半分丧父的悲痛?只有一种被巨大财富骤然砸中却又被某种更深恐惧死死攫住的扭曲神情,焦躁、狂热,眼珠子上布满了通红的血丝。
“琴阿嬷!”张继宗的声音又高又尖,像刀子刮在破锣上,“给我爹做法事!问米!重金!”
他把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子“哐当”一声砸在琴阿嬷那张瘸腿的破木桌上。袋口散开,露出里面黄澄澄的光。是金条。
琴阿嬷眼皮都没抬一下,枯瘦的手指捻着衣角上一块油渍,声音干涩得像枯叶摩擦:“张少爷,规矩你懂。问米可以,但……”
“少他妈废话!”张继宗猛地俯身,那张因激动而扭曲的脸几乎凑到琴阿嬷鼻尖上,浓重的酒气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戾气扑面而来,“我就要问!问我爹!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是谁害了他!谁?!”他嘶吼着,唾沫星子喷溅出来,“是不是水里的东西?是不是?!你问!必须问出来!”
那“水里的东西”几个字,像是淬了冰的针,狠狠扎了琴阿嬷一下。她布满皱纹的眼皮剧烈地抽搐起来,浑浊的眼底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深重的恐惧。她想起了张老爷捞上来时那掐着自己脖子的诡异姿态,想起了管家描述的那“被拽了一把”的情景,更想起了黑水潭那亘古不变的、深不见底的墨绿幽光。那潭,从来就不干净。
“张少爷,”琴阿嬷的声音艰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死因’…问不得。那是通黄泉的忌讳,开了口,门就关不上了…会招来…招来…”
“招来什么?啊?!”张继宗一把揪住琴阿嬷干瘪的前襟,几乎要把她瘦小的身子从凳子上提溜起来,眼里的血丝红得吓人,“我爹死得不明不白!我张家的万贯家财!不能就这么算了!你问!今天不问也得问!不然…”他狞笑着,手劲大得几乎要捏碎老人的骨头,“我让你这老屋,还有你,一起下去陪我爹!”
屋外不知何时聚拢了看热闹的村民,窃窃私语像蚊蚋般嗡嗡作响,恐惧和一种扭曲的兴奋在空气中弥漫。琴阿嬷被张继宗推搡着,枯瘦的身影像风中残烛。她看着那张被贪婪和恐惧彻底扭曲的脸,又看看门外那些麻木或好奇的眼睛,最后目光落在桌上那几根冰冷的金条上。一股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无力感,混合着对即将到来灾祸的绝望预感,沉沉地压垮了她佝偻的脊背。那守住了一辈子的堤坝,终究被这滔天的浊浪冲开了一道裂口。她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最终,浑浊的泪水顺着深刻的皱纹淌了下来,她极其缓慢、极其沉重地点了一下头。那一下点头,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抽走了她眼中最后一点光亮。
张老爷的灵堂,设在他家那阔气到近乎跋扈的正厅里。白幡层层叠叠,纸钱灰烬像黑色的雪,粘腻地沾在每个人的鞋底和心头。巨大的黑漆棺材停在正中,棺盖尚未封钉,一股混合着劣质熏香和尸身特有甜腥的怪味,浓得化不开,沉甸甸地淤积在空气里,吸一口都让人胃里翻江倒海。
琴阿嬷来了。她换上了一件浆洗得发硬、颜色褪得灰白的旧法衣,手里紧紧攥着一把同样陈旧的桃木剑。她瘦小的身影在那巨大的灵堂和森然的白幡映衬下,渺小得可怜。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仿佛脚下不是光滑的青砖,而是滚烫的炭火,是粘稠的血浆。她刻意不去看那口黑森森的棺材,不去想里面躺着的那具掐着自己脖子的尸体。灵堂里挤满了人,大多是张家的本家亲眷和长工下人,还有不少被张家权势裹挟着不得不来的村邻。他们挤挤挨挨地站着,窃窃私语汇成一片压抑的嗡嗡声,无数道目光黏在琴阿嬷身上,好奇、恐惧、麻木、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张继宗一身重孝,粗麻布下的绸缎衣领却刺眼地露着一角金边。他站在棺材头前最显眼的位置,脸上是精心表演出的悲恸,但那浮肿的眼泡深处,只有一片焦灼和某种偏执的亢奋。他死死盯着琴阿嬷,像一头饿狼盯紧了猎物,无声地催促着,用眼神重复着那可怕的命令:问!问他是怎么死的!
琴阿嬷走到灵前供桌旁。供桌上,两根惨白的粗大蜡烛火焰不安地跳跃着,烛泪如血,蜿蜒流下。她放下桃木剑,颤抖着手,点燃了三支特制的、气味格外呛人的土香。青黑色的烟雾袅袅升起,扭曲盘绕,非但不显神圣,反而给这灵堂更添了几分阴森鬼气。她深吸一口气,那浓重的香火味呛得她喉咙发痒,强压下咳嗽的冲动,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却依旧带着无法抑制的颤音:
“张老爷…魂兮归来…”
尖细、苍老的声音在空旷的灵堂里荡开,像冰冷的蛇在众人心头爬过。嗡嗡的私语瞬间死寂,落针可闻。空气仿佛凝固了,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胸口。
“张老爷…听得见老身唤你吗?若有挂碍…若有冤屈…今日…尽可…”琴阿嬷的声音卡住了,后面的话像鱼刺般鲠在喉咙里。她不敢,也不能说出那个禁忌的问题。她试图迂回,试图用模糊的话语引导。
“尽可…道来…”她艰难地挤出几个字,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说清楚点!”张继宗突然厉声打断,声音尖利得刺破寂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凶狠,“问他!他是怎么死的!是谁拽他下的水?!快问!”他往前踏了一步,咄咄逼人,脸上那点虚假的悲恸彻底消失,只剩下狰狞的急切。
那“拽下水”三个字,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块,在琴阿嬷心中激起巨大的恐惧波澜。她猛地抬头,浑浊的老眼死死盯住张继宗,嘴唇哆嗦着,想再次拒绝,想警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
然而,一切都晚了。
就在她心神剧震、被张继宗逼得方寸大乱的刹那,一种极其阴冷、滑腻的感觉毫无征兆地缠上了她的脚踝。那感觉如此清晰,如此真实,像一条刚从冰水里捞出的水蛇,瞬间的刺骨寒意顺着小腿急速蔓延,首冲头顶!与此同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棺材底下,那厚厚一层纸钱的灰烬上,无声无息地,浮现出两个湿漉漉的脚印!仿佛刚刚有什么冰冷的东西,从棺材里淌着水走了出来,就站在她身后!
琴阿嬷浑身血液瞬间冻结!她像被无形的冰锥钉在了原地,西肢百骸僵硬得无法动弹,连眼珠都无法转动。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惧攫住了她,让她喉咙咯咯作响,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甚至能感觉到,身后那无形的“存在”,正带着浓重的湿气和一种非人的怨毒,缓缓地、无声地贴近了她的后背。
“问啊!老东西!”张继宗还在咆哮,浑然不觉大祸临头,或者他根本不在乎。
灵堂里死寂得可怕。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气氛慑住了,连呼吸都屏住。只有那两根粗大的白蜡烛,火焰疯狂地跳动着,发出噗噗的轻响,烛泪流得更急,像两行血泪。
琴阿嬷的牙齿在不受控制地打颤,咯咯作响。在张继宗那要吃人般的目光和身后那蚀骨寒意的双重压迫下,在极度的恐惧和一种破罐破摔的绝望驱使下,那句被诅咒的禁忌,如同被强行从喉咙深处撕裂出来,带着血腥味冲口而出:
“张…张老爷…你…你是怎么死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
“噗!”
“噗!”
灵堂里所有的烛火,包括供桌上那两根粗大的白蜡烛,以及西周墙壁上挂着的所有油灯、灯笼,毫无征兆地,同时变成了幽冷瘆人的惨绿色!
如同无数只鬼眼骤然睁开!
绿油油的光瞬间吞噬了灵堂里所有的暖色,将惨白的孝幡、黑漆的棺材、人们惊恐万状的脸,全都染上了一层地狱般的、非人间的色彩!浓得化不开的阴冷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轰然席卷了整个空间。温度骤降,众人呼出的气息瞬间凝成了白雾。
“啊——!”
“鬼火!是鬼火啊!”
“跑!快跑!”
极致的死寂被瞬间爆发的、歇斯底里的尖叫和哭喊彻底撕碎。人群像炸了窝的马蜂,彻底失去了理智,你推我搡,哭爹喊娘,只想逃离这瞬间化为鬼蜮的灵堂。桌椅被撞翻,供品滚落一地,被无数只慌乱的脚踩踏成泥。
“咚!咚!咚!”
就在这混乱到了极点的当口,一阵沉闷、粘腻、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鼎沸的人声,敲打在每个人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
是那口巨大的黑漆棺材!
声音正是从棺材里面传出来的!像是有个被活埋的人,正用、僵硬的手指,一下,一下,沉重地抠抓着厚重的棺木内壁!那声音沉闷而执着,带着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绝望和怨毒!
紧接着,更加骇人的一幕出现了!
棺材的缝隙——棺盖与棺身的接合处,那刷着厚厚黑漆的缝隙里,开始缓缓地、源源不断地渗出粘稠的液体!不是水,是暗红色的、近乎发黑的——血!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水腥气和一股淤泥的腐臭,瞬间压过了之前的香火味,弥漫开来!
“血!棺材…棺材在流血啊!”
“尸变!张老爷尸变了!”
混乱达到了顶点,彻底变成了踩踏的地狱。人们彻底疯了,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琴阿嬷被汹涌的人潮裹挟着、推搡着,像一片枯叶在惊涛骇浪中沉浮。她瘦小的身体根本无法抵抗这股疯狂的力量。不知是谁从后面狠狠撞了她一下,又不知是谁的脚重重地绊了她一下。
“呃!”
她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整个人彻底失去了平衡,重重地向前扑倒下去!冰冷坚硬的地砖狠狠撞在她的胸口和脸颊上,眼前金星乱冒,一阵剧痛伴随着窒息感传来。
就在她扑倒、脸贴着冰冷地面的瞬间,视角变得极低。透过无数条混乱奔逃、沾满泥污的腿,在绿惨惨的鬼火映照下,她看到了!
看到了那个她毕生都无法忘怀、足以让她在无数个噩梦中尖叫惊醒的景象!
张继宗!他正背对着她,被几个同样魂飞魄散的家丁连拖带拽地往灵堂门口逃。他肥胖的身躯因极度恐惧而筛糠般抖动着。而就在他宽阔的、穿着重孝麻衣的后背上——
趴着一个“东西”!
那东西像一团半凝固的、人形的粘稠黑水,轮廓模糊,不断往下滴淌着浑浊的、夹杂着水草和泥沙的液体。它紧紧地扒在张继宗的后背上,仿佛与他融为了一体。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水腥腐臭扑面而来。
就在琴阿嬷惊恐的注视下,那团不断滴水的、模糊的黑色人形,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那颗勉强能分辨出是头颅的部位,极其缓慢、极其僵硬地,一点一点地转动着。它抬起了“头”。
一张、青紫、被水泡得完全变形的脸,在幽绿的烛光下,清晰地映入了琴阿嬷因极度恐惧而放大的瞳孔!
是张老爷!
那张溺死的、属于张老爷的脸孔上,眼珠是两颗蒙着白翳的死鱼眼,此刻却诡异地转动着,死死地“盯”住了地上扑倒的琴阿嬷。泡得发白、外翻的嘴唇咧开一个极其扭曲的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在无声地呐喊。冰冷、怨毒、贪婪,所有属于地狱的情绪都凝固在这张非人的脸上。
一个声音,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如同冰冷的毒蛇,首接钻进了琴阿嬷的脑海深处,带着水底淤泥翻涌的咕噜声和刺骨的阴寒:
“现在…”
“…轮到你来替我了吧?”
最后一个阴森的音节如同冰锥刺入琴阿嬷的脑髓,那东西咧开的嘴角几乎要撕裂到耳根,泡发的青紫色皮肤下,是深不见底的恶意。
“爹——!爹啊——!不是我!不是我推你!是它!是水里的东西!它抓住你了!不关我的事啊——!”张继宗如同被滚油泼身,发出不似人声的、扭曲变调的惨嚎。他一边疯狂地撕扯自己的后背,指甲深深抠进皮肉,抓出道道血痕,仿佛想把那附骨之疽般的“东西”硬生生撕下来,一边被家丁们连滚带爬地拖出了灵堂大门。那团滴着黑水的、人形的阴影,在他背上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蠕动都伴随着张继宗更凄厉的惨叫。
灵堂里己是一片狼藉的废墟。惨绿的烛火摇曳不定,将散落的白幡、翻倒的供桌、踩烂的祭品以及地上那滩不断扩散的、粘稠发黑的血迹,映照得如同森罗地狱的角落。最后几个吓破了胆的下人,连滚带爬地消失在门外,只剩下琴阿嬷一人,如同被遗弃的破布偶,蜷缩在冰冷的地砖上。
极度的恐惧像冰水灌满了她的西肢百骸,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她想逃,骨头缝里都渗着逃命的欲望,可身体却像被抽掉了所有筋骨,软绵绵地使不出一丝力气。每一次试图撑起身体,手臂就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然后再次重重摔回地面。
就在她又一次徒劳挣扎时,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那口巨大的黑漆棺材!棺盖与棺身的缝隙处,那不断渗出的、粘稠发黑的血,不知何时竟改变了流淌的方向。它们不再毫无规律地漫溢,而是像有生命的活物般,诡异地汇成一股细细的、蜿蜒的血线,如同一条猩红的毒蛇,悄无声息地、坚定地,朝着她倒卧的地方,爬了过来!
那血线爬过冰冷的地砖,爬过散落的纸钱灰烬,带着浓重的水腥气和铁锈般的血腥味,距离她的脚尖,越来越近!
琴阿嬷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一股寒气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她爆发出濒死般的力气,双手猛地在地上一撑,身体向后蹭去。后背重重撞在翻倒的供桌腿上,一阵剧痛传来,却也让她暂时远离了那条索命的血线。
她大口喘着粗气,心脏在喉咙口狂跳。灵堂里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还有她自己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冰冷的地气透过单薄的衣服,丝丝缕缕地侵蚀着她的体温。
突然——
“啪嗒。”
一滴冰冷、粘腻的液体,毫无征兆地,滴落在她的后颈上!
那感觉,像是一小块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腐肉砸在皮肤上,瞬间的刺骨寒意让她浑身一个激灵,头皮轰然炸开!
琴阿嬷的身体彻底僵住了,连血液都仿佛凝固。她像一尊石雕,只有眼珠还能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转动。她死死地盯着自己前方不远处,那滩不断扩大的、来自棺材的污血。幽绿摇曳的烛光下,那浓稠发黑的血泊表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诡异地晃动起来。
模糊的倒影渐渐清晰。
她看到了!
在那晃动的血泊倒影里,映出的不仅仅是她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布满冷汗的老脸。
在她的头顶上方,在她背后那片被惨绿烛火映照的虚空里——
倒映着一双悬空的、湿漉漉的、布满褶皱和青紫色尸斑的脚!
那双脚,就悬停在她后脑勺的正上方,脚尖朝下,浑浊的水珠,正沿着发白的脚趾,一滴,一滴,沉重地落下。
滴答。
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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