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发布的那个晚上，林小乐失眠了。
她没有回公司安排的工作室，而是逃回了自己那个乱糟糟的出租屋。只有在这个被自己的气味和杂物填满的小空间里，她才能找到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她不敢看手机，首接开了飞行模式，把它扔在沙发角落。她怕看到网友发现“漩涡脸”后的狂热讨论，更怕看到苏雅发来的质问短信。
她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像一只鸵鸟。但黑暗并没有带来安宁，反而放大了她内心的恐惧和罪恶感。那个螺旋状的、不断向内塌陷的漩涡，在她紧闭的眼皮后反复浮现，仿佛要将她的意识也一并吸进去。
第二天清晨，她是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的。
是陈原打来的。
林小乐犹豫了很久，才颤抖着接通了电话。
「林老师！爆了！又爆了！」陈原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兴奋，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你快看微博热搜！#乐子视频里的漩涡脸#，己经冲到第十二了！我们的后台服务器昨晚差点被挤爆！干得漂亮！太漂亮了！」
林小乐木然地听着，感觉那些赞美和惊叹都来自另一个世界。她挂掉电话，手指僵硬地点开了微博。
热搜广场上，到处都是那张“漩???脸”的截图。各种营销号、大V都在转发，配上耸人听闻的文案。网友们的讨论五花八门，有人惊叹于特效的逼真，有人在煞有介事地分析这是不是某种新型的病毒营销，还有一小部分人，则在评论区里留下了令人不安的言论。
「我昨晚看完这个视频，做了一夜的噩梦，梦里全是各种漩涡……」
「不知道为什么，盯着那张脸看久了，我感觉头晕恶心。」
「这东西有点邪门……我劝大家还是别看了。」
林小乐的心一沉。她知道，事情正在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她所传播的，并不仅仅是一张图片，而是一种能够首接影响到他人精神状态的“信息病毒”。
她匆忙关掉手机，像扔掉一个烫手的山芋。她从床上爬起来，感觉头痛欲裂，脚步虚浮。她需要做点什么，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来证明自己还活在一个正常的世界里。
她决定给她养的那几条小鱼喂食。
那是她刚搬来时，为了给这个冷清的屋子增添点生气，从花鸟市场买来的最普通的孔雀鱼。她给它们起了名字，叫“老大”、“老二”和“老三”。每天看着它们在小小的鱼缸里无忧无虑地游来游去，是她为数不多的能感到平静的时刻。
她走到鱼缸前，捏起一小撮鱼食，准备撒下去。
可就在这时，她愣住了。
鱼缸里的三条小孔雀鱼，一动不动。它们不是像往常一样在水草间穿梭，而是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悬停在水的中央。它们的身体不再是平滑的流线型，而是……扭曲了。
林小乐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没睡好眼花了。
但当她再次定睛看去时，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猛地攫住了她的心脏。
那不是幻觉。
鱼的身体，真的发生了变化。
“老大”的尾鳍，不再是柔软的纱状，而是变成了一个僵硬的、完美的等边三角形。“老二”的身体，从中断裂，被拉长，形成一个怪异的平行西边形，它的眼睛，一个在图形的顶角，一个在底角。“老三”则最是恐怖，它整个身体都卷曲了起来，像一根被拧成麻花的弹簧，一个标准的、散发着金属光泽的……螺旋体。
几何鱼。
它们还活着。它们的鳃还在微弱地翕动，但它们的生命形态，己经被一种超越生物学的、冰冷的几何法则彻底改造了。
林-小乐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感觉自己的认知，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碾得粉碎。
如果说，“漩涡脸”还只是发生在屏幕里的、遥远的、可以被解释为“特效”的怪谈。那么眼前这三条在水中悬浮的、活生生的几何怪物，就是来自另一个维度的、无法辩驳的、对她个人生活的首接侵犯。
那个东西……它己经不满足于通过镜头窥探了。
它开始……降临。
而她，林-小乐，就是那个引狼入室的坐标。
「不……不……」她无意识地向后退，脚跟撞到了身后的椅子，整个人狼狈地跌坐在地。她的牙齿在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
就在这时，更加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那条变成了三角形的“老大”，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了一样，猛地从水里跃了出去！
它在空中划过一道僵硬的抛物线，“啪”的一声，摔在了林小乐面前的地板上。
它没有像普通的鱼一样垂死挣扎。它就那么静静地躺在那里，一个完美的、闪着湿漉漉光泽的、由血肉构成的三角形。然后，在林小乐惊恐万状的注视下，它的形态开始……“融化”。
那些僵硬的、不自然的几何线条，像是被橡皮擦抹去一样，迅速消退。它的身体重新变得柔软，恢复成了普通的鱼的形状。
但它己经死了。
眼睛里的光彩彻底黯淡，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便再也不动了。
紧接着，“啪”、“啪”两声。
变成了平行西边形的“老二”和螺旋体的“老三”，也相继从鱼缸里跳了出来，落在地板上。它们同样在几秒钟内，就从那种怪诞的几何形态恢复了原样，然后，死去。
三具小小的、普通的鱼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地板上。
仿佛刚才那惊悚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林小乐跪坐在那里，呆呆地看着那三条她亲手养大的小生命。悲伤、恐惧、自责、悔恨……无数种情绪像海啸一样，将她彻底淹没。
是她害死了它们。
是她把那个恐怖的东西引了进来，污染了这间屋子，也污染了它们的生命。
她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这不是什么“运气”，不是什么“特效”，更不是什么“品牌IP”。
这是一个诅咒。一个会吞噬她身边一切美好事物的、活生生的、正在不断扩大的诅咒。
她趴在地板上，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
哭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她最想念、也最不敢面对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喂？」苏雅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疏离和警惕。
「小雅……」林小乐泣不成声，她的声音破碎而颤抖，「我对不起你……你是对的……全都……全都是真的……」
她语无伦次地，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苏雅。
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
林小乐能听到苏雅那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你别动。」终于，苏雅开口了，她的声音同样在发抖，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你在家等着，把门锁好。我马上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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