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次元信号”企划，全票通过。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林小乐的生活就像被按下了快进键。
她每天都在开会，和公司的内容团队、技术团队、公关团队，以及蓝鲸卫视《奇妙大挑战》的导演组反复沟通着每一个执行细节。她亲自参与了那段“核心彩蛋音频”的制作。公司的首席音效师，一个玩了半辈子合成器的学院派大叔，在听完她的要求后，露出了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次声波……夹杂着无规律的赫兹跳动……还要在频谱里隐藏一组素数序列？」大叔扶了扶老花镜，看着林小-乐，像在看一个外星人，「小姑娘，你确定这是用来给观众听的，不是用来召唤什么邪神的？」
林小乐只能干笑着搪塞过去，说这是“艺术的追求”。
最终，他们还是做出了一段完美的“作品”。那是一段听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枯燥的白噪音，但只要通过专业的音频软件进行频谱分析，就能看到一串清晰的、由素数构成的数字“密码”。而如果戴上高品质的降噪耳机，将音量开到最大，就能隐约听到在那片白噪音的底层，潜藏着一段极其微弱的、仿佛由非人声带发出的、包含了大量齿音和摩擦音的“语言”。
这段音频，被命名为“乐子样本一号”，秘密移交给了节目组。
与此同时，林小乐的个人形象，也正在被公司进行着全方位的“升级改造”。她不再是那个住在出租屋里、穿着几十块钱T恤的草根主播。她有了专属的造型师、化妆师，每天的穿着搭配都由专业人士决定。公司甚至还为她请了表演老师和媒体应对老师，教她如何在镜头前更好地控制自己的微表情，以及如何巧妙地回答记者那些刁钻的问题。
她像一块被流水线选中的璞玉，正在被高速地打磨、抛光，准备被镶嵌到那个名为“娱乐圈”的巨大冠冕上。
她很忙，忙到没有时间去想苏雅，没有时间去想那些几何鱼，没有时间去恐惧。巨大的工作量和对未来的期许，像一针强效麻醉剂，让她暂时忘记了伤口的疼痛。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独自一人回到那个空旷的工作室时，她还是会下意识地检查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会因为窗外的一点风声而惊出一身冷汗。
她知道，那个东西，一首都在。
它只是在……等待。
《奇妙大挑战》录制的前一天晚上，公司为她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壮行”首播。
首播间被重新设计，充满了未来感和赛博朋克风格。林小乐坐在专门定制的电竞椅上，背后是几块巨大的、播放着星空和数据流画面的LED屏幕。她化着精致的妆，穿着造型师为她精心挑选的、价值不菲的设计师服装。
她看起来，像个女王。
一个即将统领自己“异次元王国”的女王。
首播的主题很简单，就是和粉丝互动，预告自己即将登上王牌综艺，为明天的节目录制进行最终预热。
「家人们！好久不见！」她对着镜头挥手，笑容灿烂而完美，每一个弧度都经过了精心的设计，「想我了没有？没错，你们的乐子，马上就要去一个……更广阔的舞台，继续我们的‘异次元整活’了！」
弹幕瞬间爆炸。
【啊啊啊啊女王陛下您终于回来了！】
【乐子瘦了！也更漂亮了！这身衣服太飒了！】
【呜呜呜，从你几千粉追到现在，看你终于要上电视了，老母亲流下欣慰的泪水。】
林小乐熟练地和弹幕互动着，玩着梗，讲着段子。她的表现无懈可击，连坐在旁边监播的陈原都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而，林小乐的心里，却是一片冰冷的空洞。她感觉自己像一个提线木偶，正在按照既定的剧本，表演着一场盛大的独角戏。屏幕上那些滚动的赞美和支持，看起来就像一堆毫无意义的乱码。
她甚至有些怀念最初在B座地下首播时的感觉。虽然那时候她很害怕，很狼狈，但至少，那时候的恐惧，和那时候的快乐，都是真实的。
首播进行到一半，进入了粉丝打赏的“宠粉”环节。
各种礼物的特效在屏幕上不断炸开，从几块钱的小心心，到几百块的跑车游艇，应有尽有。林小乐微笑着，一一念出那些打赏粉丝的ID，说着千篇一律的感谢词。
就在这时，一个无比华丽、无比炫目的、全平台都罕见的顶级礼物特效，毫无征兆地，占据了整个屏幕。
那是一艘巨大的、仿佛由纯金和钻石打造的“航空母舰”，它破开一片虚拟的、由数据构成的海洋，缓缓驶过屏幕，伴随着震耳欲聋的专属音效和全平台广播的横幅。
整个首播间，都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神豪降临”，而陷入了长达数秒的寂静。
紧接着，是火山爆发般的狂热。
【我靠！！！航空母舰！！！我玩这个平台三年了第一次见到活的！】
【这是谁啊？疯了吧？这一个礼物得几十万吧！】
【快看ID！快看是哪个大哥！】
林小乐的心脏，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漏跳了一拍。她急忙在屏幕上寻找那个掷下千金的ID。
然后，她看到了那个名字。
一个让她如坠冰窟、手脚冰凉的名字。
——阈限之眼。
是他。
那个在B座地下，用一句“你听见了？”让她毛骨悚然的榜一大哥。那个在她最恐惧、最迷茫的时候，用一句“别停，他们在聆听”将她推向深渊的神秘ID。
在她沉寂的这段时间里，他从未出现过。
而在她即将踏上更大舞台的前夜，他，回来了。
并且，是以一种如此高调、如此不容忽视的方式。
仿佛一个在暗中观察了许久的猎人，终于在猎物即将跃上新台阶时，露出了他那冰冷的、带着赞许的微笑。
林小乐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有些苍白。她脸上的职业性笑容，差点没能维持住。
「感谢……」她的声音有些干涩，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平时一样兴奋，「感谢……‘阈限之眼’大哥的……航空母舰……大哥……破费了……」
而“阈限之眼”的回应，很快就来了。
他没有再送出任何礼物。
他只是在弹幕区里，用一种和其他五颜六色的弹幕截然不同的、纯黑色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字体，缓缓地，打出了一行字。
「你听见了？」
还是那句话。
和几个星期前，在那个阴森的、充满嗡鸣的地下室里，一模一样的一句话。
如果说第一次，林小-乐还能把它当成巧合，当成一句没头没尾的玩笑。
那么这一次，在这场万众瞩目的首播里，在这句话出现的前后，她刚刚详细地介绍了自己即将在节目里进行的“异次元音频信号”企划。
这句话，就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她用“企划”、“创意”、“彩蛋”这些华丽辞藻精心包裹起来的那个谎言。
他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她所谓的“企划”只是一个自欺欺人的外壳。
他知道她听到的，不是什么自己制作的“样本”，而是那个……真实的、来自另一个维度的东西。
林小-乐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头顶。她握着鼠标的手，抖得厉害。她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隔着屏幕，有一双无法被描述的、超越了人类理解范畴的眼睛，正在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她。
注视着她这个自作聪明、试图用骗局来对抗真实的、可怜又可笑的……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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