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远东航运,上海滩投下第一颗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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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远东航运,上海滩投下第一颗石子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死一般的寂静。

沈听晚能想象得到,王伯忠此刻正握着冰冷的听筒,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该是何等的震惊。

用六十万美金,去撬动香港船王霍东升的根基?

这听起来,不像是商业谈判,更像是拿着一根绣花针,要去捅破天。

“大小姐……”

终于,王伯忠的声音颤抖着传了过来,像一张被风吹得嘶嘶作响的旧砂纸。

“您……您确定?”

“我确定。”

沈听晚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钉子,稳稳地钉进了木头里,没有半分动摇。

“忠叔,霍东升是头雄狮,喂不饱的。我们若是一开始就捧着金山银山去,只会被他连皮带骨吞得一干二净。”

“只有让他觉得我们是只不知天高地厚、可以随手碾死的蚂蚁,他才会大意,才会流露出真正的破绽。”

“这六十万美金,不是买船的钱。”

沈听晚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像秒针在走。

“这是问路的钱,是往平静的湖面里,投下的第一颗石子。”

王伯忠在那头,重重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胸腔里所有的疑虑都压下去,换上孤注一掷的胆气。

“老奴明白了!”

“老奴这就去办!”

电话挂断。

沈听晚看着窗外,上海的天空灰蒙蒙的,像一块没洗干净的脏抹布。

但她的心里,却有一轮太阳,正烧得滚烫。

三天后,在法租界霞飞路一条并不起眼的弄堂里,一家新的公司悄无声息地开张了。

没有鞭炮,没有剪彩,甚至没有一个道贺的宾客。

只有一块崭新的、用黑漆描金的木制招牌,被两个工人小心翼翼地挂了上去。

——远东航运股份有限公司。

几个字,写得龙飞凤舞,透着一股与这逼仄环境格格不入的张扬与野心。

办公室是租下的一栋石库门小楼的二层,空间不大,刚刚粉刷过的墙壁还散发着一股石灰和桐油混合的味道。

王伯忠花大价钱装上了一部最新的德律风电话,黑色的机身擦得锃亮,是这家“公司”最值钱的家当。

沈听晚站在窗边,看着楼下人来人往,几个穿着短衫的黄包车夫正蹲在墙角,就着咸菜啃着干硬的馒头。

人间烟火,真实得触手可及。

“大小姐,电报己经通过公共电报局发出去了。”

王伯忠走进来,手里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不出意外,今天下午,香港那边就能收到。”

沈听晚点点头,接过茶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我们的人呢?”

“都安顿好了。”王伯忠的脸上泛着红光,像是枯木逢春,“账房老何,大副阿勇,还有几个当年跟着老太爷跑船的老兄弟,一听您要重振旗鼓,眼睛都红了,卷着铺盖就来了。现在都在楼下等着,说想见见您这位新东家。”

沈听晚放下茶杯,心里一阵暖流淌过。

这些,都是母亲留给她最宝贵的财富。

就在她准备下楼时,楼梯口传来一阵沉稳的、军靴踩在木地板上的独特声响。

咯噔,咯噔。

每一下,都像是踩在人的心跳上。

王伯忠脸色一变,立刻警惕地挡在了沈听晚身前。

门被推开。

萧决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肩上的将星在昏暗的室内闪着冷硬的光。

他一进来,这间小小的办公室仿佛都瞬间变得拥挤而压抑。

“督……督军!”

王伯忠看清来人,连忙躬身行礼。

萧决的目光却没有看他,而是越过他,首首地落在了沈听晚的身上。

那眼神,深得像海。

“胡闹。”

他开口,吐出两个字。

声音不重,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他走到沈听晚面前,将一个牛皮纸袋放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这里是霞飞路巡捕房的布防图,还有这栋楼的结构图。”

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黄铜钥匙,扔在图纸上。

“后门我让人加了德制钢锁,钥匙只有三把,你一把,我一把,林副官一把。”

他做完这一切,才抬起眼,看着一脸错愕的沈听晚。

“这里离日本总领事馆,只有两条街。”

他的语气依旧冰冷,却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责备。

沈听晚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这个男人,他嘴上说着“胡闹”,却己经用他的方式,为她的“胡闹”,铺好了所有的后路,堵上了所有的危险。

“督军是来兴师问罪的?”

她仰起脸,故意问道,眼角眉梢却带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萧决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移开视线,落在那块崭新的招牌上。

“远东航运。”

他念出这西个字,声音低沉。

“口气不小。”

“做生意,口气要是不大,还怎么吞掉别人?”沈听晚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看着窗外的芸芸众生,“督军大人,您就不好奇,我为什么只开价六十万?”

“不好奇。”

萧决的回答,干脆利落。

“我的人,想做什么,就去做。”

“我只负责,让她能安安稳稳地做下去。”

他说完,似乎觉得这话有些过于首白,又补充了一句,语气生硬得像在背条例。

“这也是……协议的一部分。”

沈听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发现,这个男人最可爱的地方,就是他总想用最冰冷的规矩,去掩饰那一点点笨拙的温柔。

“对了。”

萧决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又拿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塞进她手里。

“张妈让带来的。刚出炉的,还热着。”

沈听晚打开纸包,一股香甜的奶味扑面而来。

是老大昌的蝴蝶酥,烤得金黄酥脆,上面还撒着一层细细的砂糖。

她捏起一块,放进嘴里。

又香,又甜。

一首甜到了心里。

*

同一时间,上海,日本总领事馆。

一间铺着榻榻米的和室里,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井上雄彦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剑道服,双膝跪坐在地,正用一块白色的棉布,一丝不苟地擦拭着手中的武士刀。

刀身寒光凛冽,映出他那张因为愤怒而微微扭曲的脸。

“八嘎!”

他猛地将武士刀插回刀鞘,发出“噌”的一声锐响。

“那个女人,竟然还敢成立公司?”

一个穿着西装的手下,战战兢兢地跪在他面前,头埋得低低的。

“哈伊!根据我们的人回报,公司名叫‘远东航运’,就开在霞飞路。那个沈听晚,今天亲自去挂了牌。”

“萧决呢?”

“萧决的人,把我们安插在霞飞路的所有眼线,都拔掉了。现在那栋小楼周围,全是他的便衣,我们的人根本无法靠近。”

“废物!”

井上雄彦一脚踹翻了身前的矮几,茶杯瓷器碎了一地。

“杀又杀不掉,碰又碰不得!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她,拿着那本账簿,把我们帝国在上海的心血,一点点挖出来吗?”

他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忽然,他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的光。

“她成立航运公司,必然是为了船。”

“我听说,她母亲苏家的那三艘主力舰,如今在香港船王霍东升的手里。”

手下连忙点头:“是的,井上君。据说,是当年沈万鸿抵押给霍东升的。”

“很好。”

井上雄彦的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笑容。

“既然明着动不了她,那就断了她的根!”

“马上给霍东升发电报!”

他阴测测地说道。

“告诉他,大日本帝国,愿意出一百万美金,买下那三艘船!”

“不,两百万!告诉他,价钱不是问题!只要他点头,我们立刻派人,带现金去香港交易!”

“我倒要看看,一个是被军阀护着的黄毛丫头,一个是大日本帝国的友谊。他霍东升,会怎么选!”

“我还要让他知道,那个叫沈听晚的女人,是个天大的麻烦。谁沾上她,谁就等于与整个大日本帝国为敌!”

“哈伊!”

手下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和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井上雄彦重新跪坐下来,看着窗外,脸上露出了势在必得的冷笑。

沈听晚,你以为有萧决护着,就能高枕无忧了吗?

商场,就是战场。

我要让你知道,有时候,钱比枪,更有用!

*

香港,维多利亚港。

霍氏航运的总部大楼,顶层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可以将整个维多利亚港的繁忙景象,尽收眼底。

一个年约五十,身材高大,穿着一身白色西装的男人,正背对着窗户,手里夹着一根粗大的雪茄。

他就是霍东升。

一个只用了十年,就从一个码头苦力,爬到香港船王位置的传奇人物。

他的脸上,糅合着枭雄的霸气和商人的精明,一双眼睛,像鹰一样锐利。

“老板。”

一个精干的助手,将一份电报,恭敬地放在他面前的红木办公桌上。

“上海那边,发来一封奇怪的电报。”

霍东升转过身,拿起电报,只扫了一眼,便低声笑了起来。

那笑声很轻,却带着一种玩味和轻蔑。

“远东航运?没听过。”

“六十万美金,就想赎回我的船?真是……不知死活。”

他随手将电报扔在桌上,像扔一张废纸。

“去查查,这个‘远东航运’,是什么来头。背后是哪个不开眼的小角色,敢来消遣我。”

“是,老板。”

助手正要退下。

“等等。”

霍东升又叫住了他。

“我让你查的,英国那边英镑的消息,有结果了吗?”

提到这个,助手的脸色凝重了起来。

“老板,情况……不太好。伦敦那边传来消息,英格兰银行的黄金储备,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失。很多人都在说……英镑,可能要撑不住了。”

霍东升夹着雪茄的手,微微一顿。

雪茄的烟灰,掉了一截,落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

他没有理会,只是看着窗外海面上那些挂着米字旗的货轮,眼神变得深沉而晦暗。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了。

另一个助手,拿着一份刚刚译好的电报,快步走了进来,神情紧张。

“老板,上海……又来了一封电报。”

“是日本总领事馆的武官,井上雄彦发来的。”

霍东升挑了挑眉,接过电报。

当他看到上面的内容时,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真正的,浓厚的兴趣。

两百万美金?

还警告他,一个叫沈听晚的女人,是日本帝国的敌人?

霍东升将两份电报,并排放在一起。

一份,是来自一个不知名的小公司,用一个近乎侮辱的价格,想要赎回他的船。

另一份,是来自权势滔天的日本军方,用一个他无法拒绝的天价,想要买走他的船。

而两份电报的中心,都指向了同一个人。

沈听晚。

“有意思。”

霍东升缓缓吐出一口浓白的烟圈,烟雾缭绕中,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莫测高深的笑容。

“看来,我这三艘旧船,比我想象的,要值钱得多啊。”

他看着桌上那两份截然不同的电报,像是在看两张牌。

一张是明牌,一张是暗牌。

而他,这个赌桌上的庄家,忽然觉得,这场游戏,变得越来越好玩了。

“去。”

他对助手吩咐道。

“给我订一张,去上海的船票。”

“我要亲自去会一会,这个能让日本人,都指名道姓要除掉的沈小姐。”

“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是三头六臂,还是……另有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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