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以血为墨,以命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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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以血为墨,以命为名

 

虹口,日本总领事馆。

那扇绘着精致浮世绘的纸拉门,被人用枪托,粗暴地捅了个对穿。

穿着木屐的日本女佣,尖叫着缩在角落里,像一群受惊的鹌鹑。

空气里,上好清酒的醇香,混着恐惧的酸腐气,还有男人军靴踩过榻榻米时,蔺草被碾碎的干枯味道,调和成一种滑稽又残忍的气味。

萧决就站在这片狼藉的中央。

他没看被两个卫兵像拖死狗一样拖出去的井上雄彦,也没理会那个瘫在地上,嘴里还在语无伦次地喊着“外交豁免”的山本。

他的目光,落在墙上一幅挂轴上。

画的是一株樱花,开得绚烂,也开得糜烂,仿佛下一秒就要凋零成泥。

“林副官。”

“在!”

“把这儿,从里到外,给我抄个底朝天。”萧决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什么情绪,像冬日里结了冰的湖面,“一根头发丝,都别放过。”

“是!”林副官一挥手,一群士兵立刻涌了进去,翻箱倒柜的声音,像一群野兽在进食。

井上雄彦被拖到门口时,还在歇斯底里地用日语嘶吼,唾沫星子喷得老高。

萧决缓缓转过身,用一种看臭虫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井上先生。”他用字正腔腔的日语说道,发音标准得让井上雄彦的吼声都卡在了喉咙里,“你的国家,没有教过你吗?”

“在别人的土地上,就要守别人的规矩。”

“我的规矩就是,”萧决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淬着冰的笑意,“谁敢动我的人,我就要他的命。”

说完,他不再看那张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羞辱而扭曲的脸,转身,大步走出了这间己经被他搅得天翻地覆的领事馆。

清晨的冷风,吹在他脸上,带着一股雨后青草的味道。

他心里那点因为等待而升起的焦躁,终于,像被雨水冲刷过的地面,干净了。

他的人,安全了。

第二天,整个上海滩都炸了。

《申报》的头版头条,用血一样红的超大号铅字,印着一行标题——《日舰犯我公海,督军铁腕护航!》

老虎灶边,刚买到一根滚烫油条的黄包车夫,顾不上吃,就着邻座的报纸,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乖乖!真的假的?萧督军把日本人的领事馆给抄了?”

“那还能有假!报纸上写得清清楚楚!说是日本人想在海上黑吃黑,抢我们中国人的商船,结果被督军大人来了个瓮中捉鳖!”

“活该!阿拉早就看那些东洋小鬼子不顺眼了!天天昂着头,好像阿拉上海滩是他家开的!”

“听说,那艘商船,就是新开张的那个‘远东航运’的!东家还是那位……准督军夫人!”

“哦哟!难怪督军大人冲冠一怒为红颜,换了我,我也要拼命的呀!”

茶楼里,穿着长衫的先生,将报纸上的新闻,添油加醋地编成了最新的评弹段子。

说书人醒木一拍,唱的是“铁血督军英雄胆,为护娇妻战东洋”,听得满堂的茶客,都跟着热血沸腾,拍手叫好。

舆论这东西,就像风。

萧决一夜之间,就让这风,吹遍了上海的每一个角落,将他塑造成了护国庇民的英雄,也让沈听晚和她的远东航运,彻底站稳了脚跟。

这风,自然也吹进了沈家那座死气沉沉的公馆里。

沈万鸿坐在他那间己经被搬空了的书房里,像一尊蒙了灰的石像。

一个相熟的老妈子,偷偷塞了一份报纸给他。

他的手,抖得像秋风里最后一片枯叶,几乎抓不住那张薄薄的纸。

当他看清报纸上的内容时,整个人都像被抽走了骨头,瘫在了椅子上。

完了。

全完了。

他当初为了巴结日本人,不惜出卖女儿,出卖老婆留下的航运线。

他以为自己抱上了一条金大腿。

可现在,这条“金大腿”,被他那个亲手推入地狱的女儿,和他那个煞神一样的女婿,轻而易举地,就给敲断了。

他才是那个最大的傻子!

什么纺织大王,什么商界名流,到头来,不过是人家棋盘上,一枚走错了位置,就被随手扔掉的废棋。

他看着报纸上,沈听晚那张模糊的侧脸照片,她站在船头,衣袂飘飘,像个女王。

一股混杂着悔恨、恐惧和嫉妒的毒汁,从他心里涌上来,堵得他喉咙发苦。

早知今日……早知今日……

他抓起桌上的笔,想写信,想求饶。

可墨水滴在纸上,晕开一团污迹,他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他能求什么呢?

求她看在父女一场的份上,饶他一命?

可他,何曾给过她活路?

沈万鸿惨笑一声,将那张信纸,连同他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一起,揉成了一团。

督军府,三楼的花房里,兰花的香气清幽,暖得像三月的春天。

沈听晚刚用完一碗熬得软糯的燕窝粥。

她的胃口很好。

肚子里的小家伙,也像是感受到了母亲的愉悦,在她肚皮上,轻轻地鼓起一个小包,又滑了过去。

萧决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

他身上还带着外面清晨的寒气,军靴上沾着一点湿漉漉的泥,那张一向冷峻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一进来,花房里那股安逸的暖意,就仿佛被注入了一丝钢铁的冷冽。

他没说话,只是走到沈听晚面前,脱下手上那双黑色的皮手套,扔在桌上。

“都解决了。”他开口,声音有些哑。

“嗯。”沈听晚点点头,她早就知道了。

她看着他,看着他眼底淡淡的青色,看着他风尘仆仆的模样。

“井上雄彦和山本,己经关进了军法处的特别监狱,不出意外,这辈子都别想见到太阳了。”

“船上抓到的那些特务,也都押回来了,会作为人证,上报给南京政府。”

“日本那边,他们的公使己经向南京提出了最严正的抗议。”萧决说到这里,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不过没用。我们手里有他们的亲笔供词,还有那本……你给的账簿。”

沈听晚的心,终于,彻底地落回了实处。

那本账簿,那本记录了沈万鸿所有罪恶,也牵扯出整个日本走私网络的账簿,终于,发挥了它最大的作用。

它不再是她私人复仇的利器。

它成了萧决手中,一把指向侵略者的,最锋利的国之利刃。

“做得好。”沈听晚由衷地说。

萧决看着她,看着她那双因为安心而愈发清亮的眼睛,看着她因为怀孕而显得格外柔和的脸部轮廓。

这一夜的惊心动魄,这一夜的铁血手腕,在看到她的这一刻,都化作了绕指柔。

他沉默地,伸出手。

那只刚刚才签署了逮捕令,决定了数十人生死的手,此刻,却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小心翼翼,轻轻地,覆在了她高高隆起的小腹上。

掌心下,是温热的,生命最原始的搏动。

孩子似乎也认识了他的气息,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又在他掌心下,调皮地蹬了一脚。

萧决的身体,明显地僵了一下。

那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奇异的触感。

比第一次握枪更让他心跳加速,比第一次上战场更让他血脉贲张。

那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柔软,滚烫,带着无限的生机,与他过往那二十多年充满了铁与血的人生,截然不同。

“她踢我了。”萧决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说出了一句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傻的话。

沈听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笑声,像清晨的阳光,瞬间驱散了他身上所有的疲惫和杀伐之气。

“她是在跟你打招呼呢。”她柔声说,“谢谢你,保护了我们。”

萧决没有回答。

他只是俯下身,将耳朵,轻轻地,贴在了她的肚子上。

他想听听。

听听那个属于他的,全新的世界里,是什么样的声音。

花房里很静。

静得能听到窗外鸟儿的鸣叫,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沈听晚伸出手,轻轻地,落在他那头乌黑利落的短发上。

发丝有些硬,有点扎手。

就像这个男人一样。

坚硬,冷冽,却又……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前世所有的噩梦,都结束了。

而这一世,所有光明的未来,才刚刚开始。

她低头,看着那个将整张英俊的脸都埋在她腹部的男人,轻声问:“萧决,我们的孩子,该取个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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