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七日清晨，砥平里的雪粒子打在钢盔上，发出细碎的"叮叮"声。李云龙站在59师指挥所的土坡上，望远镜里映出绵延十里的钢铁长龙——十二辆美式M3半履带车牵引着105毫米榴弹炮，在雪地上犁出深沟，炮口蒙着的油布被风掀起一角，露出暗褐色的炮管；八辆M4谢尔曼坦克裹着伪装网，装甲板上的弹痕像狰狞的疤痕，炮塔上的五星红旗在雪雾中忽隐忽现；步兵方队的战士们扛着M1加兰德步枪，枪托上的雪粒簌簌掉落，踩出的脚印在雪地上连成蜿蜒的黑线，仿佛大地在流血。
"军长！"楚副军长裹着皮大衣跑来，手里攥着电报，"志愿军司令部急电，令我们今夜前抵达议政府，接替20军防务。"他的手指划过地图，"彭总说了，第五次战役要打痛美国人，咱们59师是尖刀。"
李云龙放下望远镜，哈出的白气在睫毛上结霜。他望着队伍最前端的炮兵营——十二门M3榴弹炮正被伪装成雪堆，炮口蒙着油布，像十二头蛰伏的巨兽。"老楚，"他拍了拍对方肩膀，"让后勤连把最后半车压缩饼干分给炮兵。那帮小子昨晚啃冻土豆，牙都快崩了。"
话音未落，通讯班的小吴从指挥所冲出来，怀里抱着部崭新的美式SCR-300电台："军长！这是缴获的，能通团级！"他手忙脚乱地调试频率，电流杂音里突然传来清晰的男声："59师李军长吗？我是20军58师王师长，你们右翼的防御工事......"
李云龙眼睛一亮。这玩意见识过——上个月在横城，他还在用旗语传令，现在总算能首接和友邻部队通气了。"王师长，"他对着话筒喊，"我们在议政府南侧的79高地预留了机枪阵地，你们可以把伤员先撤到那儿。"他顿了顿，"对了，你们那边的伙食怎么样？我们这儿还有半车山东煎饼，回头让人给你捎过去。"
楚副军长凑过来，指着地图上的红圈："军长，这里。"他用铅笔敲了敲汉城西北的三八线缺口，"美军第25师的两个团正往这儿收缩，咱们得赶在他们之前占领制高点。"
李云龙抽出钢笔在地图上画了道弧线："让18团走西侧山路，避开公路；16团跟我走主路，工兵连提前清障；炮兵营跟在我车后五公里，等我信号开火。"他摸出怀表，"现在是七点，中午十二点前必须拿下79高地。"
车队行进到议政府以东时，雪下得更紧了。李云龙坐在美式吉普里，裹着缴获的羊皮大衣，看着车窗外战士们的身影——有的扛着步枪，有的抬着伤员，还有的用树枝在车身上绑着松枝伪装。突然，前方传来刺耳的刹车声，运输连连长王大奎从前面折返，脸上沾着血："军长！美机空袭！"
李云龙猛踩油门，吉普冲上路边的高坡。远处的公路上，三辆美军B-26轰炸机正俯冲投弹，黑黢黢的炸弹拖着尾焰砸向运输队。爆炸掀起的气浪掀翻了两辆卡车，木箱、弹药箱、冻土豆滚了一地，几个战士被气浪掀飞，撞在路边的岩石上。
"防空！"李云龙的吼声混着风声。他抄起车载机枪，对着天空连开三枪——这是防空警报。战士们迅速卧倒，有的钻进弹坑，有的抱着头滚进沟渠。王大奎捂着胳膊上的伤口，嘶吼着指挥民工抢救物资："把药品箱搬进树林！粮食袋用雪盖严！"
一枚炸弹落在运输队尾部，炸起漫天雪雾。李云龙看见卫生员小周正背着伤员往树林跑，她的棉大衣被弹片撕开，露出里面染血的衬衣。"小周！"他大喊，"这边！"吉普碾过碎石冲过去，李云龙探身抓住小周的胳膊，把她拽上车。
"军长，"小周喘着粗气，"12班的张班长...腿被压断了。"她指了指路边，张班长蜷缩在雪地里，裤腿浸透了血，脸上却还挂着笑，"他说...等打完仗，要回家娶媳妇..."
李云龙摸出急救包，颤抖着给张班长包扎。他的手指碰到伤口时，张班长疼得闷哼，却还在说："军长，俺不疼...您看，俺还能走路..."话没说完，就昏了过去。
"老楚！"李云龙对着对讲机吼，"让16团派担架队来！把伤员全送野战医院！"他转头对小吴说，"联系炮兵营，让老金把那门82毫米迫击炮架到79高地，给这帮狗日的美国佬点颜色看看！"
下午三点，59师先头部队抵达议政府南侧的79高地脚下时，遇到了20军58师的侦察分队。王师长的吉普车从雪雾里钻出来，车窗摇下，露出他晒得黝黑的脸："李军长！可算把你们盼来了！"他指着山顶，"美军在山顶修了暗堡，还架了两挺重机枪，我们上午摸上去，吃了颗钉子。"
李云龙眯起眼望向山顶——美军的机枪火力点像毒蛇的信子，在山腰间时隐时现；几辆M4谢尔曼坦克趴在山坳里，炮口对准山脚，装甲板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王师长，"他说，"咱们联合攻坚。你们58师负责牵制正面，我们59师从侧后包抄。"
王师长拍了拍腰间的驳壳枪："好主意！我们师部就在山脚下，有通讯连能实时联络。"他指了指自己的吉普，"我这有刚缴获的M1卡宾枪，给你们突击队用。"
李云龙从车上取下M3榴弹炮的观测镜，递给王师长的副官："麻烦把这个给贵军炮兵营，咱们统一坐标。"他又拍了拍王大奎的肩膀，"运输连把弹药箱卸一半给58师，他们的迫击炮弹该补了。"
下午五点，联合攻坚开始。59师的M3榴弹炮率先开火，十二发炮弹精准砸向山顶暗堡，炸起的碎石像冰雹般落下；58师的82毫米迫击炮紧随其后，炮弹在美军机枪阵地炸开，火舌舔着雪地，映得天空一片猩红。李云龙趴在指挥所的散兵坑里，望远镜里映出美军的机枪手抱着头往山洞里钻，重机枪的枪管被炸得弯曲变形。
"冲！"李云龙的吼声混着炮声。16团3营的战士们端着冲锋枪从侧翼冲上去，雪地上留下蜿蜒的血痕；58师1营的战士们从正面强攻，喊杀声震得雪粒簌簌下落。王铁柱举着缴获的M1卡宾枪冲在最前，枪托上的弹壳撞得叮当响："军长！俺替老张给您开道！"
黄昏时分，山顶终于插满了红旗。李云龙踩着积雪走上山顶，棉鞋浸透了雪水，冻得脚趾发麻。他看见战士们靠在弹坑边啃冻馒头，有的抱着枪打盹，有的用冻僵的手指给伤员喂热水。58师的卫生员正给张班长换药，王师长蹲在旁边，用树枝在地上画着战术图。
"李军长！"王师长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我们抓了三十多个俘虏，里面有俩少尉。"他指了指山坳里的帐篷，"后勤连把缴获的罐头全煮了，战士们正分着吃呢。"
李云龙跟着他走进帐篷，看见几个战士围着铁皮炉子，锅里飘着羊肉汤的香气——那是后勤连用缴获的罐头和自带的咸菜熬的。"给伤员多盛点。"他叮嘱炊事班，"把最后半袋面粉做成面疙瘩，给没吃饱的。"
一个山东口音的战士突然站起来，手里端着碗："军长，俺是16团的王铁柱！"他的棉帽耳扇上还沾着血，"俺代表全班谢谢您！俺们连的老张...就是上次在砥平里堵机枪眼的那个，他说...等打完仗，要回家给娘种枣树..."
李云龙的眼眶突然发酸。他想起横城阵地上的钢盔，想起砥平里刻碑时的枣泥，想起王铁柱总说他娘爱枣花。"老张是英雄。"他说，"等打完这仗，我陪你们回山东，给老张上柱香，再帮他娘种十亩枣树。"
帐篷外突然传来歌声。几个战士抱着三八大盖，用跑调的嗓音唱着《沂蒙山小调》："人人（那个）都说（哎）沂蒙山好，沂蒙（那个）山上（哎）好风光......"李云龙站在风雪里听着，突然觉得鼻子发酸——这歌声混着篝火的噼啪声、伤员的呻吟声、罐头的开盖声，像根细细的线，把天南海北的战士们串成了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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