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站的月台上飘着细雪。李云龙刚下车,就被个穿呢子大衣的身影拦住去路。楚云飞胸前的勋章在雪光中闪闪发亮,右手却拎着个格格不入的竹编食盒。
"尝尝,东来顺的羊肉馅饼。"楚云飞掀开盖子,热气混着香气扑面而来,"五年前在汉江,你说等回国要连吃三斤。"
李云龙抓起馅饼咬了一大口,滚烫的肉汁顺着嘴角流下。他突然僵住——这味道竟与上甘岭坑道里,老周牺牲前揣在怀里的那块冻硬的馅饼一模一样。
"苏联代表团明天到。"楚云飞压低声音,"老总点名要你汇报金城战役。"他忽然瞥见李云龙拎着的粗布包袱,"这是......"
李云龙解开包袱一角,露出那件百家衣。楚云飞的手指抚过密密麻麻的补丁,突然在某个补丁上停住——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周大勇",正是爆破排长老周的本名。
"走吧。"楚云飞转身时,李云龙看见他后颈有道狰狞的疤痕,是金城战役时为掩护自己留下的。雪越下越大,两人的军靴在长安街上踩出深深的脚印,像两列永不交汇的铁轨,固执地延伸向同一个方向。
军委会议室的水晶吊灯晃得李云龙眼晕。他盯着对面墙上的巨幅作战地图,从鸭绿江到三八线的每一道箭头都如此熟悉,仿佛能听见当年战场上的炮火轰鸣。
"李军长,"翻译官突然提醒,"苏联顾问在问您问题。"
李云龙回过神,发现满屋将星都注视着自己。那位胸口挂满勋章的苏联元帅正指着上甘岭的位置,用生硬的中文重复:"战术...土工作业..."
"报告!"李云龙唰地站起,伤口撞在桌沿也浑然不觉,"上甘岭的坑道不是工事,是坟墓!"他抓起茶杯在沙盘上划出三道线,"第一道埋战友,第二道埋弹药,第三道——"茶杯重重砸在沙盘中央,"埋自己!"
满室寂静。白发苍苍的彭老总突然拍案而起:"说得好!"他转向苏联顾问,"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能打赢!"老总的手杖戳得地板咚咚响,像当年进攻的鼓点。
茶歇时,楚云飞拽着李云龙来到走廊。窗外正飘着雪,两个曾经的对手并肩而立,呵出的白气在玻璃上凝成薄雾。楚云飞突然说:"记得淮海战役吗?你用一个团拖住我整编师三天。"
"记得。"李云龙咧嘴一笑,"你炸了老子的炊事班,害得全团啃了半个月生土豆。"
两人相视大笑,惊飞了窗外枯树上的麻雀。恍惚间,李云龙仿佛又闻到了战场上的硝烟味,听见了那些永远留在异国的战友们的笑声。
军事学院的礼堂里,李云龙正给学员们讲解山地作战。突然,后排传来声怪腔怪调的中文提问:"请问...指挥官如何克服...恐惧?"
李云龙眯眼望去,提问者是个金发碧眼的年轻军官,肩章显示是美军观察员。他刚要回答,却见那军官解开领口,露出锁骨下方的伤疤——正是临津江战役时,59师特等射手留下的独特弹痕。
全场哗然。李云龙大步走下讲台,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抓住对方的手:"约翰逊中尉?汉江南岸的医疗站?"
美国军官僵硬地点头,突然从公文包取出个铁盒:"您...您落下的..."盒子里是半块发霉的压缩饼干,上面用刺刀刻着"李"字——正是当年李云龙留给美军伤员的救命粮。
下课铃响起,约翰逊突然敬了个标准的美式军礼:"将军...战争结束了..."他笨拙地从兜里掏出张照片,上面是东京某医院的合影,中日韩美西国伤员并肩而立。
李云龙接过照片,发现角落里有个穿白大褂的熟悉侧影——是当年在朝鲜失踪的军医田雨!他的心脏狂跳起来,却听见约翰逊说:"这位医生...去年回国了..."
当晚,李云龙在招待所翻来覆去睡不着。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上投下细长的光带,像条通往过去的隧道。他摸出贴身珍藏的怀表,破碎的表盘反射着月光,指针永远停在西点十七分——田雨失踪的时刻。
军事学院的晨练号角惊醒了李云龙。他披衣起身,发现书桌上摊着总部刚下发的文件——《现代化陆军建设纲要》。窗外,一队学员正喊着口号跑过操场,崭新的军装在朝阳下泛着草绿色光泽。
"报告!"警卫员在门外立正,"军区急电,请您去验收新装备!"
靶场上,五辆崭新的五九式坦克整齐排列。李云龙抚过冰凉的装甲板,突然想起金城战役时,战士们用血肉之躯阻挡美军坦克的场景。他弯腰钻进炮塔,发现瞄准镜旁刻着行小字:"献给最可爱的人——上海第三机械厂全体工人"。
"试试?"厂方代表递过操纵手册。
李云龙摇头,单臂握住炮栓猛地拉开:"真家伙不用学!"炮弹入膛的金属撞击声让他浑身战栗,仿佛又回到了炮火连天的战场。
返程途中,吉普车路过新建的烈士陵园。李云龙让司机停车,独自走进松柏环绕的墓区。在无名烈士碑前,他放下那半块从美国军官那里收回的压缩饼干。墓碑上的露水未干,倒映着蓝天白云,像无数双年轻的眼睛。
"首长!"警卫员气喘吁吁追来,"家里来电话,说您爱人..."
李云龙拔腿就跑,军靴踏碎满地阳光。他脑海里全是昨晚那张照片里的白大褂侧影,心脏跳得几乎要撞破胸膛。跑到陵园门口时,一阵熟悉的歌声突然随风飘来——是《沂蒙山小调》,走音走得和当年田雨唱的一模一样!
军区医院的走廊洒满夕阳。李云龙站在病房门口,听见里面传来儿子兴奋的喊叫:"娘!这个坦克模型是爹教我做的!"
他推门的手突然颤抖起来。透过门上的玻璃,看见个穿病号服的消瘦身影正低头摆弄坦克模型,长发垂落遮住了侧脸。李健突然转头发现了他:"爹!快来看娘!"
田雨缓缓抬头,左颊的烧伤疤痕在斜阳中泛着淡金色。她怀里抱着个铁皮盒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西十九颗子弹壳——每颗底部都刻着日期,从淮海战役到金城反击战。
"这些年..."田雨的声音比记忆中沙哑,"我在战俘营当医生...每救活一个伤员,就留颗弹壳..."
李云龙单膝跪在病床前,额头抵住妻子颤抖的手。那双手不再柔软,布满茧子和针痕,却比任何勋章都更让他心碎。儿子突然把坦克模型塞进两人之间,炮塔上歪歪扭扭刻着行字:"送给最勇敢的战士——李健"。
窗外,晚霞将天空染成绚丽的锦缎。更远处,新组建的装甲部队正在训练场集结,坦克的轰鸣声震得玻璃微微颤动。田雨轻轻握住丈夫空荡荡的袖管,就像当年握住他第一次授勋时紧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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