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骄阳炙烤着华北平原的演兵场。李云龙站在迷彩指挥车前,单臂扶住烫手的装甲板,望远镜里扬起的黄沙模糊了T-54方阵的轮廓。十六辆坦克组成的楔形队列正全速推进,履带卷起的烟尘遮蔽了半片天空。
“第三车组慢了!”李云龙突然对着通话器低吼,“再掉队就给我滚回新兵连!”
耳机里传来王铁柱的回应:“报告!车长是陆院刚分来的研究生,说冲击速度超过教范规定...”
“放屁!”李云龙一脚踹在车轮挡泥板上,“59年打金门那会儿,老子的履带都跑红了!告诉那书呆子,演习场就是战场!”
尘土灌进领口时,他听见背后传来压抑的哄笑。几个参谋正在沙盘旁交头接耳,其中戴金丝眼镜的年轻人格外显眼——刚从伏罗希洛夫学院归国的张参谋,正用红铅笔在教案上标注“理论最大时速”。
“张参谋。”李云龙突然转身,“劳驾给对面蓝军捎句话。”
张参谋扶正眼镜:“请首长指示。”
“就说...”李云龙咧嘴露出白牙,“让他们把炮口抬高三度。”
年轻参谋满脸困惑地走向通讯车。楚云飞拄着藤杖挨过来,枯瘦的手指敲了敲装甲板:“故意给坦克打提前量?你这当老师的真够损的。”
沙暴中突然炸开尖啸。十六道白烟从蓝军阵地升起,火箭弹划着抛物线坠向冲锋队列——全部在坦克前方五十米炸开,扬起的沙幕反倒成了完美掩护。
维修车间里机油味刺鼻。李云龙蹲在拆开的变速箱旁,钳子卡住断裂的传动轴:“看见没?毛子造的焊接点就有问题!”
油污满面的学员递过扳手:“教材说这个型号可靠性达95%...”
“扯淡!”液压钳咬合发出闷响,“59年接收第一批,跑五百公里断七辆!”轴承碎裂的瞬间,他眼前闪过金门滩头趴窝的美制坦克,火焰喷射器正舔舐着钢板。
车间角落突然爆发电焊弧光。楚云飞凑近观察,只见李云龙正亲手修补装甲接缝,焊枪在钢板上游走如笔。焊花溅上他空荡的右袖管,燎出几个焦黑的窟窿。
“当年西野的装甲大队,”火星明灭中传来李云龙的声音,“全靠扒小日本的坦克零件续命。”他敲了敲补好的钢板,“这手艺是跟沈阳监狱的日本战俘学的,那老鬼子焊完装甲就撞墙自尽了。”
门被猛地撞开。王铁柱举着电报冲来:“查清了!新轴承是上海第三机械厂的试验品,厂里两个工程师被扣上帽子关牛棚了!”
扳手哐当砸在水泥地上。李云龙抓起电话要通总机:“接工业部老赵!就说他当年在汉江趴冰面修浮桥的烂账,老子现在要跟他算算!”
靶场被夜色吞没,探照灯柱下浮动着重机枪弹链。李云龙单膝跪在射击位,断臂抵住三脚架,左眼眯成缝。三百米外人形靶的心脏位置贴着核桃大的照片——是金门战役牺牲的小战士遗像。
“报告!新型夜视仪配发到位!”军械参谋递过带电子盒的瞄准镜。
李云龙瞥了眼说明书俄文商标,反手将其扔进弹药箱:“用惯的老伙计比洋玩意儿靠谱!”他抵肩贴腮,机枪顿时在肘弯间苏醒,震耳欲聋的连射撕裂夜幕。
靶心照片被11发子弹精准撕裂。楚云飞捡起带弹孔的照片:“这是给学员做示范?”
弹壳落地的脆响中传来回答:“明天实弹对抗,怕这帮小崽子见了血手软。”
黎明的浓雾笼罩演习场时,坦克炮口己升起白霜。李云龙钻进指挥车,发现后座蜷着个面色惨白的学员——是昨夜打靶脱靶七次的陆院状元。
“尿裤子了?”李云龙丢过水壶,“喝两口,老子当年第一次炸碉堡也这样。”
演习开始仅三分钟,红方前锋突然溃散。电台里张参谋的惊呼带着电流杂音:“蓝军用了新式发烟罐!能见度不足五米!”
浓雾中猛地炸开闪光。李云龙对着通话器嘶吼:“全体注意!方位070烟雾稀薄处有反光——那是装甲观察窗!”
十二门坦克炮同时转向,炮弹尖啸着撕开烟幕。观察哨欢呼传来时,李云龙正把抖成筛糠的学员拽出炮塔:“看清楚了?战场上活下来的不是最聪明的,是胆子最肥的!”
作战检讨会气氛凝重。张参谋把教案摔在沙盘边:“这不符合现代战争理念!我们应当优先保证装备安全!”
李云龙把五十西枚弹壳撒在沙盘上,黄铜弹壳滚落在等高线间,每颗底火都刻着日期和名字。“五十西位同志,”敲击弹壳的声音在鸦雀无声的会议室回荡,“他们的命换来了今天的新装备。”
楚云飞突然推开门,身后跟着穿劳动布服的工程师:“轴承问题解决了,库存全数更换。”
张参谋扶住桌沿:“我需要理论依据...”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刺耳的紧急集合号。警报红灯扫过墙上的巨幅地图,参谋们惊觉西北方亮起红色光点。李云龙扯开衣领露出枪伤疤痕,那里贴着刚印发的任命状——装甲教导旅旅长。
“张参谋!”李云龙把坦克帽扣在他头上,“带上你的教范教材,半小时后演习复盘改为实战部署!”
吉普车冲向指挥所途中,李云龙摸出怀里的枣核。军事学院后山的小树苗,今秋己经结出零星的果实。卡车从旁呼啸而过,年轻战士们高唱的军歌声里,夹杂着坦克履带碾碎枯枝的脆响。
午夜的值班室亮如白昼。李云龙往残肢断面上缠新纱布时,王铁柱捧来印着“绝密”的牛皮袋。拆封的动作扯动旧伤,他倒吸冷气间瞥见文件标题——《高原山地作战装备改良方案》。
“老李,”楚云飞点着文件附带的照片,“咱们缴获的阿美利卡新式步话机,比苏联货轻便三倍。”
李云龙却盯着照片角落:冰峰间隐约露出的坦克残骸,炮管像折断的肋骨刺向天空——是两年前高原冲突中被击毁的T-34。他展开方案末页的联名信,百余个学员签名密密麻麻,末尾几行字墨迹尤新:“即使豁出命,也要让铁骑开上世界屋脊!”
电话炸响。李云龙抓起话筒,听见寒风中楚云飞嘶哑的声音:“给养车队遇暴雪,我亲自带队送物资。”
窗外风雪呼啸。李云龙掀开值班室门帘,漆黑苍穹下,整备场的坦克正被大雪覆成白色丘陵。两个穿着单薄的小战士正给发动机加防冻液,呵出的白气瞬间凝在睫毛上。
“取我大衣来!”他突然对警卫员吼道,“再去炊事班搬两坛烧酒。”大衣裹住新兵肩膀时,雪地里蒸腾起浓烈酒香。更远处,油库屋顶的积雪被狂风卷起,混着柴油与烈酒的气息,在探照灯光柱里翻飞如战场上不灭的魂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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