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终于停了。
天灰蒙蒙的,阳光还没有彻底穿透乌云,但王小虎的心,却像被擦亮了一道口子。
他坐在仓库后门的台阶上,一边啃着硬得掉渣的馒头,一边盯着地上快干了的泥印子发呆。双手早己红肿,指缝里还有未洗净的化肥颗粒。脚上的胶鞋裂了口,湿透的袜子黏在脚背上,走一步就疼。
身边坐着的是那个一首沉默寡言的老工人,大家都喊他“老廖”。
老廖五十多岁,瘦得像把锯条,皮肤被太阳晒成了铜褐色,脸上的沟壑像刻在石头上的年轮。王小虎在仓库干活这几天,他几乎没听老廖说过一句完整的话,但这天中午,老廖却突然开口了。
“小伙子,今天干得不赖。”
王小虎一愣,抬头看了他一眼,嘴里还塞着馒头:“您……说我?”
老廖点点头,慢吞吞地抽出一根烟,点上,吐出一口白烟。
“搬货这活儿啊,看不出什么大本事,但人肯不肯扛,能不能吃苦,一眼就看得出。”
王小虎低头笑了笑,指尖捏着饭盒边缘,却没接话。
“你多大?”老廖问。
“小学毕业没多久,十五。”
“十五……”老廖眯起眼睛,看着不远处灰蒙的天,“我十五那年,也是在外头搬砖。那时候在南边,浙江那边的建筑队,住的是猪圈改的棚子,蚊子能把人抬走。”
他顿了顿,“不过那时候也年轻,跟你一样,皮实、倔,谁也劝不住。”
王小虎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
“你知道我后来怎么回事吗?”老廖缓缓说,“我后来结了婚,生了孩子,想安稳点儿,结果回老家开了个五金店,干了五年,房东一句‘不续租’,店就没了。”
他把烟头按进鞋底,“老婆跟人跑了,孩子留给我。为了养活他,我又回了工地,后来干进了仓库。”
王小虎听着,心里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他一首觉得“老工人”就是干了一辈子搬运的普通人,却没想过他们也曾有过家、有过梦、有过说不出口的苦。
“你不觉得……你该早点换个活儿?”小虎问。
“换?”老廖笑了一声,“不是我不换,是这把年纪,换不动了。你知道现在连快递都不要西十五岁以上的工人了吗?”
他指了指自己粗糙的手,“我现在这双手,就只值这点力气钱。”
两人沉默了一会。
“你呢?”老廖忽然问,“你怎么出来的?”
王小虎想了一下,轻声说:“家里穷,母亲一个人带大我们兄妹三个。我……想早点挣钱。”
老廖点头,没再问。
“你今天在雨里不退,好样的。”他忽然扯了扯嘴角,“可你得明白,苦不是用来扛一辈子的,是撑一段路,然后想法子走出去。”
王小虎抬起头。
“你要是一首留在这儿,十年后,你就成我这样了。”
老廖站起来,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又丢了一句:“再扛,也别让苦变成习惯。”
说完,他拎起身边的麻袋,走进仓库的阴影里,背影在夕阳下被拉得很长很长。
—
那一晚,王小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他想起母亲的背影,想起阿强的笑脸,也想起小赵离开的那个雨夜——每个“大人”似乎都有过去,每个成年人,都在生活中被磨平了角。但老廖不一样。他没有教王小虎如何搬更多的货,也没有教他怎么讨好老板,他只是说了一句:
“别让苦变成习惯。”
这句话像钉子一样钉在他心头。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只是要“扛过去”,他还得想想怎么从这条路上走出去。
他翻身坐起,从枕头下摸出那本破破烂烂的小本子,那是他从村里带出来的——本来用来记工钱的,现在,他在第一页写下了几个字:
“我要改变。”
不是换工作,不是换地方,是换人生的方向。
—
外头的雨又下起来了,嘀嗒滴嗒地敲着窗沿。
王小虎握着笔,心里却不再惧怕。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要做的不只是熬过去,而是走出这片泥地,去见见别样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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