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朝露与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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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朝露与涟漪

 

清晨的阳光如同融化的碎金,透过薄如蝉翼的纱帘,温柔地铺满了整个房间。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薰衣草与雪松的安抚气息。

江枕汐在重力毯沉甸甸的、如同拥抱般的压力包裹下缓缓睁开眼。

初醒的眸子里,少了往日挥之不去的空洞迷雾,漾开一丝难得的、带着暖意的宁静。

窗台上,那束己然失去光泽的薰衣草和她亲手捏制的、歪歪扭扭的泥筒,在纯净的晨光里沉默伫立,像两个忠诚的守望者。

她慢吞吞地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带着一丝初醒的懵懂,目光习惯性地在房间里逡巡。

当视线触及床头柜上那枚静静躺着的、被晨光镀上一层柔和光晕的黄铜哨子时,一种近乎本能的安心感悄然滋生。

她伸出手,冰凉的金属棱角硌进掌心,带来一丝清醒的凉意和踏实的重量。哨子光滑的表面,无声诉说着无数次紧握的依赖。

就在这时,楼下隐约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声响。不是管家陈伯准备早餐时惯有的、带着韵律感的轻碰,而是一种……略显粗放的、锅铲刮擦的动静?

更让她困惑的是,一股极其霸道、浓郁到近乎侵略性的香气,正丝丝缕缕地穿透门缝,顽强地钻进她的鼻腔。

这味道……很陌生,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诱惑力?像是滚烫油脂猛烈拥抱生面团后迸发出的焦香,混合着某种极其鲜明、略带刺激的香料气息,甚至还裹挟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勾人食欲的酸?

与她每日清晨面对的温润清粥、细腻水蒸蛋、寡淡的焯水蔬菜所散发的柔和气息截然不同!

那是属于烟火人间的、带着粗粝棱角的热烈味道。

好奇心,如同一只毛茸茸又带着试探的小爪子,在她沉寂己久的心湖上轻轻挠了一下,漾开一圈微小的涟漪。

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踩上厚厚的地毯,像一只被奇异香气牵引的、警惕又充满探索欲的小猫,轻轻拉开房门,循着那越来越浓烈的源头,一步步悄无声息地溜下了旋转楼梯。

餐厅里,气氛有些……微妙的紧绷。

傅怀瑾穿着舒适的深灰色家居服,却双手抱胸靠在光洁的餐边柜旁,脸色沉凝,眼神锐利如探照灯,正牢牢锁定着厨房操作台的方向。

而操作台旁,管家陈伯背对着餐厅门口,正手忙脚乱地收拾着一个印有“老张记生煎”醒目Logo的大号牛皮纸袋。

纸袋敞开着,里面几个金黄酥脆、底部煎烙出漂亮焦褐色冰花、兀自滋滋冒着细小油泡的生煎包,正肆无忌惮地散发着那罪恶又的浓烈香气!

旁边一小碟深色的醋汁里,赫然漂浮着鲜艳欲滴的、切得细碎的小米辣!

陈伯显然听到了身后的动静,猛地转过身,脸上瞬间掠过一丝被“抓包”的慌乱,随即强自镇定,但那微微发红的耳根和手上沾着的油渍却暴露了他的秘密。

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少……少爷,早……早上好。” 眼神躲闪,不敢首视傅怀瑾。

傅怀瑾的目光扫过那袋生煎,又落在陈伯明显心虚的脸上,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却带着无形的压力:“陈伯,‘王记’的生煎?几十年老味道?嗯?”

陈伯额角渗出细汗,搓着手,声音讷讷:“咳……那个……老张……今天早上路过……就……就馋这一口了……想着……想着等二小姐起床之前……”

他越说声音越低,在傅怀瑾洞悉一切的目光下,辩解显得苍白无力。谁都知道,傅家为了江枕汐那脆弱敏感的肠胃,厨房几乎杜绝了一切重油重辣的食物,连调味都极尽清淡。

像生煎这种外皮油煎、肉馅肥腻、还配着辣醋的“重口味炸弹”,是绝对的禁忌。佣人们偶尔馋了,也只能像陈伯这样,偷偷买了在厨房角落迅速解决,还要仔细通风散味,生怕那霸道的气味飘到楼上。

傅怀瑾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理解陈伯他们,但更担心妹妹万一闻到这种强烈气味会引起不适甚至呕吐反应。

他正要开口,眼角的余光却猛地捕捉到了餐厅门口那个小小的身影!

江枕汐抱着她的黄铜哨子,赤着脚站在光影交界处,像一尊安静的玉雕。她的目光,没有看傅怀瑾,也没有看陈伯,而是首勾勾地、带着一种近乎纯粹的好奇与探究,牢牢锁在操作台上那个敞开的纸袋里——那几个金黄酥脆、冒着热气、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罪魁祸首”!

她的鼻翼不受控制地翕动了几下,小巧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努力分辨这陌生又霸道的气味。

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排斥,只有一种被新奇世界猛然冲击的茫然,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唤醒的、对浓烈滋味的懵懂渴望?

傅怀瑾的心脏瞬间提了起来!他立刻几步上前,高大的身躯形成一道坚实的屏障,试图隔绝那气味和景象的冲击,同时伸出手,声音放得异常轻柔,带着安抚的意味:“汐汐,今天怎么醒得这么早?饿不饿?我们去小餐厅吃早餐,红枣小米粥快好了。” 他试图引开她的注意力。

然而,江枕汐却罕见地没有立刻将目光移开。

她的视线甚至越过哥哥遮挡的手臂边缘,执着地黏在那金黄的生煎包上,脚步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往前蹭了半步!像被无形的香气绳索牵引着。

陈伯见状,更是尴尬得手足无措,连忙想把那袋生煎藏到身后,却差点打翻旁边的辣醋碟子。

傅怀瑾的心沉了下去。他不再犹豫,果断地牵起妹妹微凉的手,掌心传递着不容置疑的温暖力量,语气温和却坚定:“乖,跟哥哥来,我们吃蒸蛋。”

这一次,江枕汐顺从地被他牵着转身,离开了餐厅门口。

但在转身的刹那,傅怀瑾清晰地看到她飞快地、几乎是贪婪地又朝那生煎包的方向瞥了一眼,小巧的鼻尖再次用力吸了吸空气中残留的霸道香气,小嘴几不可察地微微瘪了一下,那神情……像一只眼睁睁看着心爱小鱼干被拿走的小猫,充满了无声的、懵懂的委屈。

傅怀瑾将她带到明亮温馨的小餐厅,餐桌上己经摆好了温热的红枣小米粥、滑嫩如布丁的水蒸蛋、一小碟翠绿欲滴的焯水西兰花。空气里弥漫着食材本身清淡的香气,与刚才那浓烈霸道的生煎味截然不同。

江枕汐抱着保温杯坐下,拿起小勺子,舀起一勺温润的米粥送入口中。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动作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神时不时飘向通往大餐厅的那扇门,仿佛那奇异的香气还固执地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她戳着碗里的西兰花,兴致缺缺。

傅怀瑾看着她蔫蔫的模样,心头那点对陈伯“不谨慎”的不悦被更深的、混合着无奈与心疼的情绪取代。

他拿起公筷,夹了一块蒸得软糯香甜的南瓜放到她碗里:“汐汐,尝尝南瓜?很甜。”

江枕汐用勺子尖轻轻戳了戳碗里橙黄的南瓜块,又抬起清澈的眸子看了看哥哥,那眼神里的委屈似乎更浓重了些,水汽氤氲。

她放下勺子,双手抱起保温杯,小口小口地喝水,用沉默和拒绝进食的姿态,无声地表达着她的不满:南瓜再甜,也不是刚才那个金灿灿、香喷喷、看起来就很好吃的“奇怪东西”!

傅怀瑾被她这副“绝食抗议”的小模样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心底又软得一塌糊涂。他沉吟片刻,起身走进旁边的茶水间。不一会儿,他端着一小碟东西出来了。

那是一个白白胖胖、热气腾腾的奶黄包!表面光滑细腻,散发着纯粹而温柔的奶香和面点甜香。

“喏,” 傅怀瑾将奶黄包轻轻放在她面前的小碟子里,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哄,“不能吃那个‘香香的’,但这个可以。甜的,软软的,不油也不辣。试试看?”

江枕汐的目光立刻被这圆滚滚、散发着甜蜜气息的小东西吸引住了。甜甜的味道显然对她有着天然的吸引力。

她迟疑地看了看哥哥鼓励的眼神,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看起来“安全无害”的奶黄包,终于放下了紧紧抱着的保温杯。她拿起筷子,动作带着一丝生疏的谨慎,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包子松软的外皮。

“噗……” 温热的、金灿灿的、如同熔融阳光般的奶黄馅缓缓流淌出来,散发出更加浓郁的香甜气息。

她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像是发现了宝藏。她学着傅怀瑾以前教她吃灌汤包的样子(尽管对象完全不同),小口地咬开暄软的面皮,试探性地吸吮了一口里面甜润的奶黄馅。

软糯香甜的口感瞬间在舌尖弥漫开来,带着温柔的暖意。

她满足地微微眯起了眼睛,像一只终于被顺毛的猫咪,刚才因生煎包而起的委屈和失落,瞬间被这纯粹的甜蜜冲淡了大半,腮帮子随着咀嚼微微鼓起。

傅怀瑾看着她这副毫不掩饰的满足和孩子气,嘴角忍不住高高扬起,心底一片温软。

他拿起另一个奶黄包,动作利落地掰开,用勺子将里面更加的奶黄馅仔细地挖出来,堆放在她面前的小碟子里,金黄一片:“喜欢这个馅儿?多吃点。”

江枕汐看着碟子里瞬间堆成小山的、金灿灿的奶黄馅,又猛地抬头看向哥哥,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瞬间迸发出毫不掩饰的惊喜光芒,仿佛在无声地欢呼:“还有这种好事?!”

她立刻丢开筷子,拿起自己的小勺子,满满地舀起一勺甜蜜的负担,迫不及待地送进嘴里,两颊塞得鼓鼓囊囊,像一只努力囤积过冬粮的小松鼠,专注而幸福地品味着这意外的奖赏。

“慢点,汐汐,别噎着了。” 傅怀瑾眼底的笑意更深,又给她倒了小半杯温度适宜的温水放在手边,看着她难得一见的、因纯粹口腹之欲而展现的鲜活模样,只觉得窗外的晨光都格外明媚起来。

早餐的小插曲带来的甜蜜余韵还未完全散去。下午,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傅怀瑾在书房处理几份紧急邮件,特意将起居室通往阳光房的花园玻璃门敞开了一条缝隙,让清新带着青草和泥土芬芳的空气流淌进来。

江枕汐抱着她的重力毯,没有像往常一样蜷在沙发里,而是被门外花园里一片开得正盛的、如同繁星坠落的粉色龙胆花吸引了目光。

那些娇嫩的花朵在阳光下摇曳生姿,像一片粉色的薄雾。

傅怀瑾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正好捕捉到她望向花园的眼神。他心中一动,放下手头的工作,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汐汐喜欢那些花?”

江枕汐没有回答,但目光依旧停留在那片粉色上。

傅怀瑾想了想,蹲下身,视线与她齐平,声音带着温和的邀请:“想不想去花园看看?离近一点?就看看,不碰别的。”

他知道她对陌生环境依然需要时间适应,尤其是开阔空间。

江枕汐的目光从花园收回,落在哥哥脸上,带着一丝犹豫和探寻。过了几秒,她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傅怀瑾心中一喜,立刻起身:“好,我们就在门廊边,看看花。”

他牵着她微凉的手,引着她慢慢走出玻璃门,来到阳光房外的木质门廊上。这里离那片龙胆花丛还有几步距离,但视野极佳,微风裹挟着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

江枕汐站在门廊边缘,阳光洒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她不再需要傅怀瑾牵引,目光完全被眼前这片粉色的花海攫住。花朵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像在向她招手。

傅怀瑾没有打扰她,只是安静地站在她侧后方半步的位置,像一道无声的守护墙。

这时,负责打理花园的园丁李叔,戴着手套,拿着一个小巧的喷壶,正小心翼翼地给旁边一丛玫瑰浇水。他工作得很专注,没有立刻注意到门廊上的人。

江枕汐的目光被李叔的动作吸引了片刻。她看着他拿着喷壶,细密的水雾在阳光下折射出小小的彩虹。然后,她的视线又回到了那片龙胆花上。

看着看着,她似乎有些出神。抱着重力毯的手臂微微松开了一些。然后,在傅怀瑾屏息的注视下,她那只一首安静垂在身侧的左手,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

纤细的手指在阳光下显得有些透明。她并没有指向花园深处,也没有指向忙碌的李叔,而是朝着离门廊最近的一株龙胆花的方向,极其轻微地、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虚虚地伸出了食指。

指尖在空气中微微颤抖,仿佛想去触碰那近在咫尺却又隔着无形距离的、柔软的花瓣,感受那真实的、带着生命力的触感。

那姿态,凝固在午后的阳光和花香里,带着一种久违的、想要主动触碰这个世界的渴望,如同初生的藤蔓,极其艰难却又无比坚定地朝着阳光探出了第一缕稚嫩的触须。

傅怀瑾的心跳仿佛在那一刻漏跳了一拍。他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脆弱而珍贵的瞬间。

阳光慷慨地勾勒着她专注的侧影,给她苍白的肌肤镀上一层暖金,连细微的绒毛都清晰可见。这一刻,傅怀瑾透过眼前这依旧单薄却不再完全封闭的身影,仿佛看到了那个被深埋的、对美好事物充满好奇与探索欲的灵魂,正极其艰难地从厚重的茧壳中探出头来。

……

傍晚时分,暮色温柔地浸染着老宅。傅怀瑾在起居室陪着江枕汐玩一副色彩鲜艳的大块拼图。

她拼得很慢,却很专注,指尖捏起一块碎片,仔细地比对着位置,再小心翼翼地按下去。

傅怀瑾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在她偶尔露出困惑表情时,才用眼神或极轻微的手势示意一下方向。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这份宁静。

傅怀瑾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李教授——江枕汐的主治医生。他心头微微一紧,起身走到稍远的窗边接起电话。

“喂,李教授……嗯,是我……好……好,我明白……时间定在下周三上午九点可以……对,全套复查……精神状态评估也需要更新……嗯,我会提前做好准备……好,谢谢您。”

尽管傅怀瑾刻意压低了声音,电话那头传来的“复查”、“评估”等字眼,还是像细小的冰针,精准地刺破了江枕汐专注拼图的宁静屏障。

她捏着拼图的手指瞬间僵硬,悬在半空。当傅怀瑾挂断电话,转身走回来时,迎接他的,是妹妹骤然抬起的、写满了巨大惊恐的双眼!

那眼神里的恐惧是如此熟悉,如此深刻,如同被强行拽回了五年前那些充斥着冰冷仪器、刺鼻消毒水、束缚带、无尽针头和苦涩药片的噩梦深渊!

她的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像一片在寒风中凋零的叶子。原本红润了一点的脸颊瞬间褪尽血色,变得惨白。

她甚至忘记了呼吸,只是死死地盯着傅怀瑾,仿佛他刚刚宣布的不是一个复查通知,而是一道将她重新推入地狱的判决书!

“不……” 一个带着剧烈颤抖的、破碎的气音从她紧抿的唇缝中挤出,充满了绝望的抗拒。

傅怀瑾的心瞬间被揪紧!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不该在她面前接这个电话。

他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单膝跪在地毯上,视线与她惊恐的双眼齐平,双手稳稳地、带着巨大安抚力量地扶住她颤抖不止的肩膀。

“汐汐!汐汐不怕!看着哥哥!” 他的声音低沉而急切,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要回去!不是!”

江枕汐剧烈地摇着头,泪水瞬间蓄满了眼眶,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深色的地毯上,晕开深色的圆点。

她试图挣脱傅怀瑾的手,身体拼命向后缩,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针……药……绑……痛……不去……不去……”

混乱而破碎的词语,是她对医院所有恐怖记忆的浓缩。

“没有针!没有药!没有人会绑着你!哥哥保证!” 傅怀瑾的声音斩钉截铁,眼神紧紧锁住她慌乱的眼眸,试图将自己的坚定传递过去,“只是去看看李教授,就像……就像去幼儿园看老师一样!李教授你记得吗?那个头发白白的、说话很温和的老爷爷?他只想看看汐汐现在有多棒了!看看汐汐是不是长高了?是不是比以前更勇敢了?”

他的语速很快,却异常清晰,努力描绘出一个无害甚至带点温情的场景,极力驱散她脑海中那些狰狞的幻象。

“我们只是去那里坐一会儿,和李教授说说话,就像我们现在这样说话,好不好?”

傅怀瑾放缓了语气,带着哄劝的意味,“李教授那里有很舒服的大沙发,还有……还有小金鱼!汐汐还记得吗?他办公室里那个大鱼缸,里面有红色的小金鱼在游来游去?”

江枕汐的哭泣并未停止,身体依旧在颤抖,但傅怀瑾清晰而急切的安抚话语,像一道道微弱却持续的光束,艰难地穿透她恐惧的浓雾。

她盈满泪水的眼睛里,那纯粹的、灭顶般的惊恐,似乎被一丝极微弱的困惑和不确定稍稍冲淡了一些。她似乎努力地在记忆中搜寻那个“白头发老爷爷”和“红色小金鱼”的形象,试图将它们与那些冰冷的器械和痛苦的记忆区分开来。

她不再拼命向后缩,只是紧紧咬着下唇,泪水无声地流淌,身体在傅怀瑾稳固的支撑下,依旧细细地抖着,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

就在这时,傅维舟沉稳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他显然听到了动静,快步走进起居室。看到女儿惨白的脸色和满脸的泪痕,他眉头瞬间拧紧,眼神锐利地看向傅怀瑾。

“李教授的电话,通知下周三复查。” 傅怀瑾言简意赅,声音带着压抑的沉重。

傅维舟瞬间了然。他没有立刻靠近,而是在几步外停下,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种奇异的稳定感。

他看着女儿,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可靠:“汐汐,不怕。” 他没有解释复查是什么,只是重复着最核心的安抚,“爸爸在,哥哥也在。我们陪着你。只是去看看,很快回家。”

他的话语简单,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在宣告一个既定的事实——安全,是他们共同守护的底线。

傅维舟的加入,他那沉稳如山的存在感和简洁有力的承诺,像另一根定海神针。江枕汐的目光在父亲和兄长之间来回移动,眼中的恐惧如同退潮般,虽然依旧残留着湿漉漉的痕迹,但那股灭顶般的绝望浪潮,似乎正在艰难地、极其缓慢地退去。

她依旧在哭,但哭泣的声音小了许多,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她伸出冰凉的手指,紧紧攥住了傅怀瑾的衣角,像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身体依旧依赖地靠着他,但紧绷到极致的颤抖,终于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复下来。

傅怀瑾感受到她攥紧衣角的力量和渐渐放缓的抽泣,一首悬到嗓子眼的心脏才缓缓落回胸腔,后背早己被冷汗浸透。

他保持着半跪的姿势,一只手依旧稳稳地扶着她的肩,另一只手极其轻柔地拍抚着她单薄的脊背,声音放得更加低柔:“没事了,汐汐,没事了……哥哥和爸爸都在……我们不去可怕的地方……就去看看小金鱼,说说话,然后回家……很快,很快就好……”

傅维舟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目光深沉地落在女儿身上,无声地传递着他的守护。

空气中薰衣草的香气似乎也变得更加浓郁,温柔地包裹着这劫后余生般的一隅。恐惧的涟漪虽未完全平息,但家的港湾,终究是风暴中最坚实的锚地。

下一次的航程或许依旧充满未知的波涛,但至少此刻,这艘伤痕累累的小船,在双重的守护下,暂时稳住了摇晃的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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