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的指尖在潮湿的井壁上最后一次打滑，指甲缝里嵌满了青灰色的碎石。
下坠的风声裹挟着铁锈味灌进喉咙，他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细碎的骨裂声，像是初春冰层下暗涌的裂纹。
当后脑勺重重磕在井底积水时，那些纠缠了他三年的幻象终于淡去——那些被同门追杀的夜晚，那些被灵力反噬灼烧的剧痛，此刻都化作了眼前摇晃的光斑。
李言精疲力尽之后缓缓闭上了眼。
再度睁眼时，潮湿的霉味消失了。
李言的瞳孔骤然收缩，漫天流转的星辉像是被无形巨手搅动的银河，两轮银月悬挂在靛紫色的天幕上，彼此辉映间，竟在地面投下两道重叠的影子。
他下意识摸向腰间，那把断成两截的青锋剑还在，只是剑柄上的螭龙纹不知何时渗出了暗红的血渍。
空气里浮动着细密的金色光点，像是悬浮的碎钻。
李言深吸一口气，丹田处沉寂己久的气旋突然开始震颤。
他踉跄着扶住身旁的石柱，这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古老的祭坛。
十二根盘龙柱环绕成圆，柱身雕刻的鳞甲间填满了墨绿色的苔藓，祭坛中央凹陷处盛满了幽蓝的液体，表面漂浮着几片银白色的花瓣，每片都在微微发光。
“灵气浓度至少是天元大陆的百倍……”李言按捺住体内翻涌的灵力，指尖抚过石柱上斑驳的符文。
这些文字与他熟知的修真界文字截然不同，更像是某种活物扭曲的肢体。
当他的掌心触碰到某个形似眼睛的符号时，祭坛突然剧烈震动，幽蓝液体中腾起一道人形雾气。
“外来者。”雾气中传来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摩擦，“你带着死亡的气息踏入生之门，准备好付出代价了吗？”
李言瞬间后撤三步，断剑横在胸前。他能感觉到对方没有实体，却有一股无形的压力正在碾碎周围的空气。
就在这时，腰间的半块玉简突然发烫，化作一道流光没入雾气。剧烈的轰鸣声中，祭坛西周亮起血色阵纹，十二根盘龙柱同时睁开赤红的竖瞳。
“原来是天墟玉简的持有者。”雾气扭曲成一张布满裂痕的脸，“三百年了，终于有人能解开这具囚笼。”话音未落，整片空间开始崩塌，李言感觉自己被卷入了漩涡状的黑暗。
等他再次看清周围时，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焦黑的荒原上，远处隐约传来金铁交鸣之声。
夜风吹过，带来刺鼻的血腥味。李言扯下衣襟缠住不断渗血的左肩——那是被玄冰箭贯穿留下的旧伤，此刻正在新环境的灵气刺激下重新裂开。
他蹲下身，指尖蘸起地上的黑土搓捻，发现土壤里混着细小的鳞片和破碎的兽骨。
“这里的生物……”李言瞳孔微缩，远处突然亮起两点幽绿的光。
一头足有三丈高的巨狼从阴影中走出，脊背上生长着暗紫色的骨棘，胸前的伤口处蠕动着发光的藤蔓。
当巨狼张开血盆大口时，李言看见它的獠牙上凝结着冰晶，显然刚刚经历过一场厮杀。
战斗来得比预想更快。巨狼扑击的瞬间，李言险之又险地翻滚避开，断剑在狼爪上擦出火星。
他能感觉到体内灵力运转的速度远超以往，但左肩的伤势却让每一次发力都伴随着剧痛。
当巨狼第三次发动攻击时，李言突然嗅到一丝熟悉的气息——那是天元大陆特有的噬灵花的香气。
“难道……”李言冒险转身，在百米外的山坳处，一株半人高的噬灵花正在月光下舒展花瓣。
这种只生长在天元秘境深处的奇花，此刻竟在此地出现。
巨狼的利爪擦着他的头皮划过，李言却突然改变方向，朝着噬灵花狂奔而去。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花瓣的瞬间，地面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李言整个人坠入地下，在急速下坠中抓住了一根藤蔓。
等他看清周围环境时，发现自己悬在一个巨大的溶洞上方，洞壁上生长着无数发光的菌类，下方的水潭里漂浮着数十具白骨，每具骨架的胸口都插着同一种样式的青铜箭镞。
“看来这里并不太平。”李言咬牙将藤蔓缠在腰间，慢慢滑向洞底。
当双脚触碰到冰凉的潭水时，他听见了细微的吟唱声。
循声望去，水潭中央的石台上，一位身披黑袍的女子正跪坐在莲花状的石台上，她的长发垂入水中，每一根发丝都在散发着珍珠般的光泽。
“醒了？”女子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入李言耳中，“带着天墟玉简的人，总该有点特别之处。”她抬手轻挥，李言腰间突然传来剧痛，半块玉简不受控制地飞出，悬浮在女子掌心。“可惜，你只拿到了残缺的部分。”
李言正要扑上前夺回玉简，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动弹不得。
女子转过身，苍白的脸上嵌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瞳孔里流转着星云般的光晕。“三百年前，天墟玉简的持有者妄图打开两界通道，结果引发了噬灵之灾。”她的指尖划过玉简上的裂痕，“现在，轮到你续写这个故事了。”
溶洞突然剧烈摇晃，无数发光的甲虫从洞顶坠落。女子抬手结印，一道金光笼罩住李言：“往东走，那里有座被遗忘的城池。记住，在这个世界，看见双月开始重叠时，千万不要抬头。”
话音未落，李言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推出溶洞。
当他重新站在地面时，东方的天际己经泛起鱼肚白。远处的地平线上，一座布满尖塔的城池若隐若现，城墙表面流转着诡异的紫色光芒。
李言握紧断剑，朝着城池迈出第一步，靴底碾碎了一颗发光的甲虫，绿色的汁液在月光下闪烁，宛如一滴凝固的星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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