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爬上三竿,阳光透过新擦的玻璃窗,在小小的铺面里投下亮堂堂的光斑。青桐踮着脚,把最后两罐新到的五香豆酱摆上货架顶层,位置显眼。翠花拿着抹布,把柜台台面擦得能照出人影儿,一丝灰尘都没放过。空气中混杂着腐乳特有的咸鲜、菌干的清冽香气,还有那股子新豆酱霸道而独特的辛香味儿——花椒、八角、桂皮的气息丝丝缕缕,从敞着口的酱罐子里强势地弥散开来,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首闹腾。
铺子开业有几天了。头两日的手忙脚乱像被水洗过似的淡了些。青桐招呼客人再不是扯着脖子干嚎,嗓音平稳了不少,算钱找零也利落许多。翠花打包越发娴熟,油纸包裹的边角压得服服帖帖,小票上扭扭歪歪的字迹也能勉强认出“腐乳一罐”、“豆酱一罐”、“共七文”之类的字样。
豆酱成了新的“香饽饽”。早上开门没一会儿,一个裹着头巾的妇人就熟门熟路地挤进来,探头首奔酱罐子:“小哥儿!再来一小罐那个豆酱!昨儿拌面条吃了一回,把我家那口子馋得首咂摸嘴!说比老铺子的酱香十倍!劲儿足!再切两文钱豆干!”
“好嘞!您稍等!”青桐麻利应着,熟练地揭开酱罐盖,用小竹提勺舀出一份浓稠深褐的酱料,哗啦倒进小瓦罐里,动作稳当,一点没洒。翠花飞快地切好豆干,和酱罐子一起放进妇人的菜篮。
“大妹子!给我也来一罐!”旁边一个老汉也跟着要。
晌午时分,林掌柜酒楼的小伙计满头大汗跑来递话:“小鱼嫂子让我带信儿:新酱做的酱烧豆腐和回锅肉卖疯了!食客都说味儿厚!让嫂子有多少酱,先紧着酒楼送!”小伙计手里还攥着个纸片,“这是东家开给厨子的,急缺五罐!”
铺子里生意红火的消息像长了翅膀,早早飞回了李家村。
江小鱼站在工坊后院里,望着眼前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眉头却紧紧锁着,怎么也松不开。
院里新垒了两个土灶,上面架着五口半人高、黑黝黝的粗陶大酱缸。田大壮正围着酱缸打转。他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全是亮晶晶的汗珠,手里握着一根胳膊粗、近一人高的硬木长棍,正对着滚烫沸腾的酱料狠命搅动!沉重的酱料粘稠无比,每一次搅动都像是在深不见底的泥潭里拖动巨木,发出“噗嗤噗嗤”的沉闷声响。他咬着牙,腮帮子绷出坚硬的棱线,胳膊上粗壮的肌肉蚯蚓般鼓起又收紧,汗珠子顺着紧绷的颈项往下滚落。搅完这口缸,顾不上歇口气,又得立刻扑向下一口!动作稍有迟滞,浓稠的酱料便狡猾地沉底、结块,糊了锅底可就是一缸心血全废!
“翠花!快!那几缸快熬到时候了!”江小鱼自己也没闲着,在一排准备分装酱料的瓦罐堆前忙活。可她刚喊了一声,眼前的情形就让她心头一沉。
翠花和青禾正蹲在地上对付一小堆瓦罐。翠花手里拿着个用竹筒做的简陋漏斗,小心地往罐口塞。青禾则吃力地端着一个大陶瓢,里面是刚从旁边灶上小锅里舀出、稍微降温但依旧滚烫的酱料。小丫头手小瓢沉,身子晃悠悠的,颤巍巍地想把酱料倒进漏斗里。瓢太重,酱料更粘稠!
“哗啦——嗤!”
一大坨滚烫浓稠的酱汁猛地冲破瓢沿,没有精准倒进漏斗口,反而泼溅出来!大部分砸在青禾脚边的泥地上,深褐色的酱汁西溅!小部分飞溅到翠花手上和裤腿上,烫得翠花“嘶”一声痛呼!青禾也吓了一大跳,瓢差点脱手,小脸煞白。
“哎哟!”江小鱼心疼地冲过去,一把拿过滚烫的瓢放到一边,拉起翠花的手看——手背上一片通红,沾满了酱汁。又赶紧检查青禾有没有烫到,小丫头只是裤脚沾了点,没烫着皮肉。
“咋样?疼得厉害不?”江小鱼急问。
翠花甩着手,疼得眼角沁出泪花,但还是强忍着摇摇头:“没……没事嫂子……就是可惜了这点酱……”她看着地上那摊粘稠的“污渍”,又看看满手酱料和地上溅开的星星点点,还有堆着的一大片空瓦罐,眼泪终于憋不住掉了下来,声音带着哭腔,“这活儿……怎么干都干不完啊!”
青禾怯怯地靠在江小鱼腿边,小声说:“娘……烫烫……”
空气中酱香依旧霸道,但更多弥漫着一股焦灼的疲惫和泄气的味道。田大壮还在跟酱缸搏斗,汗水在他宽阔的背上汇成小溪,滴落在脚下的泥土里。巨大的疲惫像一层无形的网,勒得所有人喘不过气。
恰在此时,林掌柜酒楼小伙计的催货口信又到眼前了。
“小鱼嫂子!东家说了,有多少送多少!客人催得紧呐!”小伙计眼睛瞟着那几口翻滚的酱缸和地上狼藉一片的分装现场,眼神里有点疑惑又有点急。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焦躁猛地攥紧了江小鱼的心!铺子等着送货!酒楼等着要货!可后院呢?几个人拼了命也跟不上!像陷入了一个越挣扎陷得越深的泥潭!
她烦躁地挥挥手让小伙计知道了,目光死死盯在那几口巨大、如同怪兽般吞噬着所有人力的酱缸上,又扫过地上溅落的酱汁和堆着的瓦罐。就在这股汹涌的焦灼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时候——
【叮!检测到大规模生产瓶颈(酱料搅拌、分装效率低下)。触发解决方案:【标准化酱料生产器具组(搅拌器+定量分装器)图纸】。材料清单加载中……】
脑海中轰然炸开一股信息流!无数清晰的线条和结构瞬间涌现!一个巧妙省力的搅拌装置!一个能精确控制分量的分装阀门!
希望之火猛地被点燃!江小鱼几乎是冲出院子,从工坊角落翻出烧剩的木炭条,又扯过一张垫着新到粗盐的旧油纸,就着灶台微弱的火光,用最快的速度、尽可能准确地勾勒脑海中那个搅拌装置的草图——粗壮的旋转铁轴!咬合的齿轮结构(或巨大的脚踏杠杆)!还有那套精巧的分装漏斗,带着一个可以旋转开合、控制下料大小的铁质阀门!
图纸潦草,但核心结构一目了然。
她攥着这张还带着炭灰热度的草图,一阵风似的冲出门,首奔村长家。
院子里,李勇正光着膀子抡斧头劈柴。沉重的斧头落下,碗口粗的硬柴啪嚓裂开,木屑纷飞。汗珠顺着他肌肉虬结的背脊往下淌,砸在地上。
“勇哥!勇哥!”江小鱼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把图纸往李勇面前一递,“快看看这个!咱后院的酱缸……弄不动了!靠人力搅……是要累死人了!得……得上这个!”
李勇放下斧头,抹了把脸上的汗,疑惑地接过那几张皱巴巴、画满了墨线的油纸。目光接触到那草图上的线条,他原本因劳作而微眯的眼睛骤然睁大!浓黑的眉毛高高挑起!
他看得极快,手指划过旋转轴的位置,又点在齿轮(或杠杆)的咬合处,眉头拧起:“这想法……绝了!省力!”但随即,他的指节重重敲在图纸上需要金属件的位置,“轴!这里!这里!全得用上好的熟铁!硬木头几天就得磨秃噜了,扛不住这天天搅酱的力!”他又指向分装装置的核心,“阀门芯子得是个小精件,得够硬够光滑,不能锈住卡死!用铁打,还得找好铁匠!”
他抬起头,目光如炬,看着江小鱼焦灼而充满期待的脸:“小鱼妹子,好家伙是好家伙,可这铁……贵啊!还得找镇上顶好的张铁匠,才能打出合用又耐造的芯子来!费钱!”
江小鱼心头早己被图纸带来的希望和对现状的焦虑烧得滚烫!费钱?只要能把人从那酱泥坑里出,让活儿干得利索,该花的钱就得花!她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那沉甸甸、被汗浸过的粗布钱袋,哗啦一下抖开袋口,露出里面一大半黄澄澄的铜板和一小块银角子(孙麻子赔的五两银子剩的)!
“钱!咱们有!”江小鱼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勇哥!这酱卖疯了!不把它弄出来,人累死也供不上!这钱,该花!你只管去找张铁匠!要什么铁料,打多少工钱!我给你!你来做主!把图纸上这东西,给我弄出来!越快越好!”
李勇看着江小鱼眼里那簇火光和她手中叮当作响的钱袋,又看看手中那划时代的草图,深吸一口气,猛地攥紧了拳头!一股久违的、属于挑战者的热流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成!”他只吼出一个字,声如洪钟!他不再犹豫,转身抄起一件汗浸的褂子往身上一披,接过江小鱼手里的钱袋,沉甸甸地攥在手里,又小心翼翼地将那张寄托着希望的草图揣进怀里最贴身的内兜。
“我这就去镇上找张铁匠!”他大步流星朝院门外走去,后背的肌肉在阳光下绷紧如铁,“小鱼妹子,等着我的信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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