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在阅览室里凝固,沉重得如同凝固在管壁上的陈年油脂。唯一的声音是韩磊指关节压迫键盘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和他自己那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屏幕上,命令行的黑色背景被疯狂滚动的白色垃圾字符彻底吞噬。他己经无法分辨任何有意义的信息,只能看到一片纯粹的、令人头晕目眩的字符湍流,那是他最后也是最疯狂的“机辩:信息熵爆裂”制造出的末日海啸——每秒十万级以上的随机字符切割、拼接、扭曲、冲刷!整个破旧机器在不堪重负中发出尖锐的嗡鸣,劣质风扇的叶片像是在灼热空气中濒死挣扎的昆虫翅膀,扇动的气流带着元件过载的焦糊味,烘烤着韩磊汗湿的手心。
就是现在!
李红梅在精神层面上发出的冰冷指令仿佛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他的神经末梢:“NOW!”。
韩磊的食指肌肉瞬间绷紧,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指尖带着全身残存的力气和豁出性命的决绝,如同铁锤般轰然砸落在那颗孤零零的、代表着“发送”的Enter键上!
咚!
劣质的硅胶键帽被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按塌下去,深深陷入键盘底座,发出沉闷的肉体撞击塑料内脏般的声响。
敲击的力量是如此之大,甚至让他自己都踉跄了一下!
“呜——————————————!!!”
破烂电脑的风扇发出超越极限的、撕裂金属般的刺耳尖叫!屏幕上的字符洪流瞬间达到了疯狂的峰值!白色瀑布倾泻而下,几乎要将昏暗的阅览室都映亮!
与此同时!一个微不可察的数据包,包裹着那张极度模糊、歪斜、像素破碎如同抽象画的简报笔记页照片,被庞统印记精准预设的混杂算法巧妙地“嵌”在了这片人为制造的信息混沌湍流的中心!如同宇宙风暴里,一粒被刻意保护着的、携带异星信息的尘埃,投入了敌人“坚壁”精神固筑场深处,那理论上只存在了一瞬间(3.2毫秒!)的信息滤网“间隙”——那个被系统内部波动或维护任务暂时忽略、允许“无害灰尘”通过的细微缝隙!
发送……成功?
一个微小的绿色信号灯在屏幕深处闪过,如同深邃海沟底部一条微小蠕虫发出的微弱萤光。它亮了一下,随即迅速熄灭。屏幕依旧被无穷无尽的白色噪音字符占据。机器依然在痛苦地嘶鸣。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更浓了。
结束了?韩磊脱力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喉咙深处都火辣辣地痛。汗珠沿着额头滑落,浸入眼睛带来一阵刺痛。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依旧在不断滚动的字符洪流,仿佛想从那片混乱中找出某种回应。时间一分一秒流过,如同凝结的胶水。十秒……三十秒……一分钟……
外部世界死寂一片。没有回复,没有异动,连之前远处巷子里隐约的盘查吆喝都消失了。
他颤抖着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尝试通过极其隐蔽的方式(极其有限的本地缓存路由)去访问那个“数字坟场”论坛的冷僻板块。连接极其缓慢,如同在泥潭中跋涉。页面终于艰难刷新出来——一片破败,无人问津。最新的发帖记录停留在数月之前。他试图发帖的位置空空如也,就像他从未投递过任何东西。那张模糊的照片如同投入马里亚纳海沟的石子,没有激起任何可见的涟漪,甚至没有留下一个最基本的、显示帖子存在的幽灵字节。
彻底失败。彻底的无用功!一次耗尽所有、赌上性命的冒险,换来的只是那一声机器最后的尖锐哀鸣和屏幕上熄灭的信号灯。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绝望洪流瞬间冲垮了韩磊最后的支撑!眼中刚刚因为孤注一掷而燃起的微弱光点,瞬间像暴露在真空中的火星一般,彻底熄灭,只剩下死灰般的余烬。他甚至无法发出自嘲的笑声,只能失魂落魄地、彻底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帆布工具袋硌着他的肋骨,散乱的电子元件如同嘲讽的獠牙。他感觉不到疼痛,只有无边无际的虚无和深重的失败感。完了。彻底完了。像个傻子。暴露风险反而白给了敌人,唯一的收获只有让这台破烂机器折寿,还有……
他费力地转动眼珠,看向李红梅的方向。她付出了呕血的代价,透支精神推演出的唯一缝隙……就这样被他浪费了。
失败。绝对的。冰冷的现实如同重锤,将阅览室最后一丝空气也砸碎。
李红梅靠坐在墙角。方才推演计划和感知裂隙时那股如同火山喷发般的锐利冰冷感早己消失殆尽。她安静地坐着,眼帘低垂,遮盖了眼底那片曾燃烧殆尽的空洞。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膝上那份泛黄、边缘卷起的简报复印件,着纸面粗糙的纹理。庞统印记在强行构筑“因果债务全图”和设计这次理论上存在一线生机的突破计划后,如同耗尽了所有能量的引擎,陷入了深沉的、沉重的沉寂,只留下无边无际、抽干骨髓的疲惫和一种被命运愚弄后的巨大虚无感在灵魂中无声弥漫。她连为这个结果失望的力气似乎都失去了。沉沉的死寂再次笼罩下来,如同黑色的裹尸布。
窗缝透入的光线似乎又向西偏移了几分,变得更加微弱、昏黄。
李红梅有些费力地抬起手,将那份简报更凑近眼前,借着那点可怜的天光。她浑浊疲惫的目光落在纸页上那处涂满了混乱符号的角落。指尖带着迷茫,下意识地去抚摸那些扭曲潦草的铅笔印记,仿佛想从那半个世纪前的冰冷绝望中汲取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廉价的安慰。这无意识的,动作缓慢而麻木。
忽然!她的指尖在某处边缘地带,印刷体文字的残影下方区域,停住了。
那里,纸页边缘接近装订线的位置。没有文字,也没有符号。只有几个极其轻微的、奇特的凹痕。
不是书写痕迹!也不是印刷墨渍!那形状……像是由某种东西长久地、无意识地、无数次地反复抚摸、摩擦同一个点后形成的物理印记!痕迹非常淡,在昏黄光线下几乎难以察觉,只有用手指去仔细感受那细微的凹凸起伏才能辨别出来。其形态……如同两三道并列的、带有细微弧度的平行线条,组合起来看,就像……波浪! 如同微缩版的海浪拍打在沙滩上留下的纹路轮廓!
这个形状……?!李红梅混浊麻木的意识深处,仿佛被这极其细微的触觉差异刺了一下!
她猛地低下头!凑得更近!指尖在那片波浪刻痕上来回用力按压、确认!触感真实!这绝不是印刷或笔迹!更像是人长久握持文件时,某个佩戴物(戒指?小物件)反复剐蹭同一位置形成的物理性磨损!
一个冰冷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她疲惫的麻木!
她几乎是本能反应,用另一只手颤抖着从贴身的上衣内袋里,掏出了那张被折成西分之一大小的、复印的模糊流水单照片——那是她备份的拷贝,真正的凭证藏在更深处。她不顾廉耻地低下头,几乎是鼻尖贴着纸面,凑着微光,死死盯住那张模糊流水单照片的右下角——一个她无数次凝视过、曾认为只是复印时污染或污损的模糊角落!
目光的焦距在那小小区域被强行凝聚、放大到极限!
虽然极其模糊,虽然复印失真!但那难以言状的暗影形状边缘……
嘶!
李红梅倒抽一口冷气!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瞬间凝固!
同样的!同样的那几道带有弧度起伏的印记轮廓!
与简报复印件上她指尖反复确认的……那几道极其轻微凹痕的物理轮廓……高度重合!
她僵硬地转动脖子,视线在两个相隔半个世纪的纸张之间——五十年代简报复印件上的刻痕与九十年代模糊流水单照片上那处几乎无法辨认的阴影——来回扫视!寒意如同冰水,从尾椎骨瞬间炸开,顺着脊椎急速蔓延,让她全身的汗毛倒竖!
不可能!绝不是巧合!
留下五十年代笔记的那只手!握着这张九十年代模糊流水单的那只手!
是……同一个人?!
还是……同一个标记?!
留下笔记本的人!留下流水单的人!这两个在历史的尘埃中挣扎、在不同时代试图刻下警告的绝望灵魂……他们追寻的!他们想要揭露的!根本不是两个独立的案例!
它们都指向了同一个……跨越时代潜藏的、无法被磨灭的……黑暗原点!那个留下这波浪刻痕的存在!这刻痕本身,才是那终极恐怖最原始、最无声、也最坚固的……烙印!
这冰冷的“波浪”印记,比任何书写的内容,更令人毛骨悚然!它是历史的伤口自身留下的疤痕!
工会阅览室这绝望的堡垒里,半个世纪前的混乱笔记与眼前的生死绝境之间,那道厚重的、绝望的、凝固的时间尘埃墙,在这一刻被这枚无意中发现的、跨越时空的微小物理印记……撕开了一道令人灵魂战栗的细窄裂缝!
冰冷的光芒,第一次真实地穿透了深渊最底层的绝对黑暗。李红梅捏着两份纸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细微的爆响。指尖的触感——简报复印件上的真实凹痕,和模糊流水单照片上那个影影绰绰的轮廓——像两个跨越漫长岁月的冰冷烙印,在她指腹重叠。
深渊在脚下,无声地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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