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的世界消失了。
巨大的、如同火山喷发般的烟尘之柱依旧在缓缓升腾、弥漫,填充着穹顶下方巨大的空间。细小尖锐的碎石屑和更微尘的颗粒,如同灰色的雪,从半空中飘然落下,发出密集而持续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沙沙声。这是背景噪音,是毁灭之后的余音,淹没了任何可能存在的细微声响。
巨坑边缘,刚刚被那审判之锤般坠落物撞击碾压的区域。一个巨大的、边缘布满参差混凝土断茬和狰狞外翻钢筋的凹坑取代了之前的竖井结构。坑底深处,浓密的烟尘如同厚重幕布,但视觉己无意义。
真正宣告死寂的,是声音。
那里,只有一种声音清晰可闻——不是人类的惨叫,不是机器的悲鸣,甚至不是持续崩塌的隆隆。而是物质在极限重压下发出的、最本源的挤压声。
沉重、悠长、如同远古巨兽在深渊中磨牙般的“嘎吱——嘎吱——嘎吱……”声。
那是钢铁被无法想象的巨力强行扭曲、折叠时,金属晶体结构呻吟的摩擦。
是厚达数尺的混凝土块,在自身及上方坍塌物的万吨重压下,被挤压到极限密度时,内部矿物质结构崩解、分子键断裂发出的、细微却足以穿透尘埃的吱呀悲鸣。
没有痛苦的嘶吼,没有绝望的拍打。只有物质在绝对力量下被碾压、被压紧、被夯实为一种新的、复杂而致密的、混合着合金、骨肉、电路板、混凝土碎末的非自然复合体的物理进程声。
尘埃之下,废墟深处。那条将自己融入黑暗、将整个堡垒化为其杀局的棋盘、操控着物理规则如同玩弄提线木偶的“毒蛇”——工程师黑石——连同他赖以生存的精密终端,连同他那“洞悉”一切计算的非凡大脑,连同他那因计划失败和被挑衅而燃烧的、冰冷的复仇意志——被这纯粹的、不讲道理的、物理世界的终极重量,彻底、干净、不容置疑地碾成了不可辨识的齑粉,封存在了新生的地质断层里。没有漏网之鱼,没有最后的挣扎。寂静,成了他唯一的墓志铭。
刘毅的意识,如同沉入冰冷、粘稠、万米深海之下的溺水者,正经历着极其缓慢、极其痛苦的挣扎上浮。
周围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实的水障传来,遥远而失真。然而体内,却是一场无声的爆炸。剧烈的神经撕裂感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贯穿了他的头颅,在脑髓内部疯狂搅动、搅拌!每一次搅拌都伴随着强烈的生理性痉挛,让他无法控制地佝偻起身体,肌肉扭曲抽动,骨骼关节发出微弱的、不堪重负的呻吟。
耳朵里充斥着持续的、尖锐到令人发疯的金属高频嗡鸣!仿佛是那巨锤撞击的回响被强行锁在了耳蜗深处,永不停歇地回荡!在这嗡鸣的间隙里,更加虚幻的、代表着感知系统彻底紊乱的信号碎片不断爆裂——噼啪!滋啦!轰——! 仿佛有无数的电线和大脑结构在内部不断短接、燃烧、爆炸!那是他“因果拓扑”能力被彻底撕碎、碾烂后留下的精神废料场!曾经清晰地感知到的物理世界的信息流脉络,那掌控一切运行规则的抽象画卷,如今彻底崩塌,只剩下一片混沌、模糊、不断闪烁跳跃的灰白色噪点,以及一种对任何形式信息流(声音、光影、信号脉冲)都产生的、最原始生物本能般的恐惧!如同一个重度光敏者被扔进了闪烁的太阳核心!
他低下头。怀里是软倒的娜塔莎。她的气息微弱得像风中随时会熄灭的烛火。每一次极为短促、间隔漫长的吸气,都伴随着身体剧烈的、几乎不可查的微小抽搐。失血的冰冷正从她身体内部蔓延开来,透过破烂的衣物传递到刘毅的手臂上。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在飘落的烟尘下透出一种不祥的青灰色。生命的热量正从她那恐怖的肩头创口处,随着每一次微弱的喘息,一丝丝地流逝。
娜塔莎的“矢量标记”,那属于孙尚香的烈弓锋芒,为了最后的绝杀,如同她的生命力一样,己经被彻底燃尽榨干。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枯竭下,能力消散得无影无踪。
刘毅的“因果拓扑”,那源自诸葛孔明的宏大棋局推演,此刻如同被巨轮碾过的精密沙盘,只剩下无法辨识的残痕碎片。精神的殿堂彻底化为恐惧与混沌的废墟。
两个人残存的能力,如同两堆曾经燃烧过、对抗过黑暗的篝火。
此刻,只剩下零星的、冰冷的灰烬。甚至,连余温都难以再感知。
背后,是刚刚亲手制造出的、埋葬了一个顶级猎杀者的毁灭之坑。空气中弥漫的烟尘和金属烧结的焦糊气味,如同无形的挽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沉重的、难以言喻的寂静。
前方。
越过这死寂的废墟,越过这弥漫的烟尘,似乎能感觉到一丝……风?
冰冷、带着硝烟味的风?
那是通向外部世界的气息?
自由的微光?
它确实存在着,似乎触手可及。
但每一步,都像是拖着灌了铅的肢体,踏在无形的泥沼里。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得仿佛要耗尽肺腑里最后一丝氧气。
身后是深渊。
前方,是光明与深渊之间那条狭窄、遍布荆棘、每走一步都可能彻底倒下、坠回黑暗的……
沉重如铅的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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