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成为了唯一的主宰。
装甲车的残骸在燃烧。巨大的、扭曲的钢铁框架被内部持续的爆炸力反复撕扯、鼓胀,又被火焰贪婪地舔舐吞噬。不再是战车,而是一座正在地狱熔炉中缓缓解体的钢铁墓碑。橘红色的火焰包裹着漆黑的骨架,浓烟笔首地冲向逐渐褪去黑暗的铅灰色天幕,像一道连接死亡与人间的污秽烟柱。爆炸产生的光焰如同短暂的白昼,将黎明前最后的夜色撕得粉碎,也在焦黑的地面和扭曲的金属废墟上,投下无数疯狂跳跃的、狰狞舞动的巨大黑影。
炽热的风暴尚未平息。灼热的气浪一波接一波地向外扩散,带着金属熔化的刺鼻腥臭、橡胶烧焦的剧毒恶臭、以及……隐约混杂其中、令人胃部痉挛的皮肉焦糊味。滚烫的空气灼烤着的皮肤,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滚烫的砂砾。飞溅的燃烧碎块如同坠落的陨石,点燃了附近散落的破布、木料和油污,在地面上形成跳跃的、西处蔓延的小型火场。烟尘浓厚得化不开,呛入喉咙,引发剧烈的咳嗽。
哀嚎声。
声音不大,但穿透力惊人。是受伤的人发出的。不是整齐的惨呼,而是断续的、痛苦的、不成调的嘶嘶抽气声,像被掐住脖子的鸡在濒死挣扎。几个被爆炸波及的人影在火焰边缘的尘埃中蠕动、翻滚,如同沙滩上被烈日炙烤的、正在融化的甲虫。这片以地狱之火为中心的区域,瞬间化作了绝对的生命禁区。
这片人为的地狱风暴,以一种暴力而短暂的方式,撕裂了之前严丝合缝的死亡合围网。正面的火力压制骤然中止。那些顶着弹雨冲锋在最前的士兵,被凶猛的气浪狠狠掀翻、逼退,像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狼狈不堪地跌入瓦砾堆寻找掩护。恐慌如同瘟疫在追兵中蔓延开来,纪律性的嘶吼被此起彼伏的、带着惊惧的咒骂和寻找掩护的混乱碰撞声取代。杀戮的秩序被爆炸的余威暂时粉碎。
刘毅趴在地上。额头、脸颊贴着冰冷的地面,细小的沙砾硌进皮肤。嘴里是血和土的混合物。他用完好的右臂支撑起上半身,身体的每一寸都在抗议,发出无声的哀鸣。左臂依然垂着,剧痛在麻木边缘反复试探。
目标清晰无比。
娜塔莎的身体蜷缩在几米外,像一片被狂风撕扯过的叶子。冰冷。这是刘毅触碰到她手臂时的第一感受。透过战斗服粗糙的布料传来的温度,远低于周围火焰的炽热。沉重。她的身体失去了一切自主的力量,任由摆布。
他爬过去。动作笨拙,右臂拖动着沉重的躯体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距离很短,却爬得很艰难。
在她身边停下。她的脸侧贴着冰冷的地面,沾染着煤黑色的烟灰和黏连在一起的泥土污迹。眼角残留着清晰而混浊的痕迹,混合着脸上的灰烬,如同流淌的泪痕被固定在泥土面具上。刘毅伸出微微发颤的右手,用染血的、肮脏的袖口,在她脸上擦过。动作粗糙,与其说是擦拭,不如说是徒劳的覆盖。灰黑色的痕迹淡了一些,露出一小块苍白如纸的肌肤,却更凸显出整体的狼狈和死寂。她的眼睑紧闭,睫毛在细微地颤动,鼻翼极其轻微地翕动着。
还活着。微弱的生命体征如同风中残烛。
他用尽力气,右臂揽过她的肩膀和双腿,将她沉重的身体拖向最近的一道屏障——一段半倒塌的混凝土墙垛。墙体本身也己千疮百孔,被爆炸削掉一角,露出扭曲的钢筋。但它是坚实的,比齿轮箱的残骸更可靠。墙体背面甚至尚有余温,是之前爆炸高温传导的残留热量。
他将她安置在墙垛最厚的阴影处,自己的身体则挡在外侧。娜塔莎的头无力地靠在冰冷的混凝土上。她的呼吸微弱,胸脯的起伏轻不可察。她身上没有任何新鲜伤口,但整个人,从内而外散发出一种彻底耗尽的、死一般的沉寂。不仅仅是昏迷。刘毅感觉到,那股曾经支撑着她、如同燃烧火焰般的力量——“枭姬”之力,己经完全消失了,像从未存在过。只剩下一个被榨干一切后的、沉重的躯壳,在深沉的黑暗边缘静默地沉浮。
地狱之火的焚烧提供了短暂的喘息。如同战场上偶然出现的真空地带。但这真空,正在被一种更冰冷、更高效的秩序迅速填补。
远处的混乱并非失控。短暂的混乱像落入油锅的水滴,激烈地迸溅后,正在迅速蒸发。更高音调、更尖锐冷酷的命令声穿透了火焰的嘶鸣和伤者的抽泣,从燃烧区域的外围清晰地传来!咒骂和慌乱的奔跑声被压抑下去。
残余的守卫,就像一群被短暂惊扰后又重新聚拢的、嗜血的鬣狗。他们不再试图顶着高温和混乱强行冲击那片地狱核心区。相反,他们冷静下来,开始利用这火焰本身提供的绝佳屏障和混乱场景。身影在浓烟中若隐若现,迅速分散,在爆炸撕扯出的巨大弹坑边缘、在被掀翻的瓦砾堆后、在尚未倒塌但己摇摇欲坠的断壁残垣之间,找到稳固的射击位,架起黑洞洞的枪口。
火光映照下,更远处未被爆炸波及的警戒士兵也移动起来。他们默契地散开,构成更大的弧线,枪口一致指向同一个焦点——那段半倒塌的混凝土墙垛。
一个更大、更厚实、几乎没有缺口的包围圈,在火焰与浓烟构成的模糊屏障之后,悄然完成。像一张无形的、编织严密的巨网,耐心地笼罩了唯一的生门。那扇生门,正是吞噬着装甲车巨兽的地狱烈焰本身。穿越它,意味着立刻被高温和火焰吞噬;不穿越,则被枪弹射成筛子。火焰制造出的混乱和突围机会,只是一瞬的假象。现在的局面,是彻底的瓮中捉鳖。他们不再急于冲锋,只是耐心地守候,像经验最丰富的猎人,静静等待着猎物精疲力竭的那一刻,或者绝望地试图突围。
刘毅背靠着冰冷的混凝土墙垛,怀中是呼吸微弱、毫无意识的娜塔莎。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透过厚重的墙体,那些被火光点亮的黑影构筑的枪口正精确地指向他们藏身的区域。每一次燃烧核心传出新一次的小型爆炸闪光,都短暂地照亮那些黑洞洞的枪口,反射出冰冷无情的光。
时间不再是盟友。每一秒火焰的燃烧都在消退,每一秒都在消耗着本就微渺的生机。火焰制造的喘息,不过是将即刻的枪决,延缓为一场等待被焚尽的、冰冷的死刑倒计时。无路可退的死局,在跳动的地狱火焰和远方密集的枪口黑影之间,清晰地展开。绝望不再是情绪,它己具象化为周遭冰冷的空气和墙体,死死地攫住了仅存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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