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十二年正月的临安城,铅灰色的云层像浸透墨汁的棉絮,低低压在宫城琉璃瓦上。枢密院检详官岳霖站在值房窗前,指尖无意识着腰间鎏金鱼符,符身刻着的北斗七星暗纹与皇城司令牌如出一辙,这是半月前赵构在养和殿亲手所赐。自去年朝堂辩论《农商并重疏》后,秦桧虽仍踞相位,却反常地沉寂了许多,相府门前的车马锐减,连素来活跃的万俟卨之流也销声匿迹——这种山雨欲来的寂静,比往日的喧嚣更让岳霖警觉。
"岳检详,官家召见。"内侍李忠全的尖嗓音穿透回廊,打断了他的沉思。踏入垂拱殿时,赵构正对着一幅淮西舆图皱眉,明黄锦袍上的金线盘龙在烛火下扭曲如蛇。案头摊着的《边军乏饷奏》己被朱砂划得面目全非,露出底下李若朴重算的盐铁北运账目——秦桧通过市舶司私运的两千三百担精铁,恰好够打造三千副铁浮屠甲胄。
"岳霖,"皇帝头也不抬,指尖点在地图上的濠州,"淮西守将急报,金兀术亲率大军压境。"他忽然抬眼,目光锐利如刀,"秦桧称'边军哗变在即',力主议和。你怎么看?"
岳霖叩首时,额头触到冰凉的金砖,想起三日前皇城司密探的急报秦桧书房连夜焚烧账册,灰烬中检出金国密使的狼头火漆。"陛下,"他沉声开口,"臣闻'兵者,诡道也'。金兀术刚败于朱仙镇,此刻突袭必借'和谈'幌子。"他展开袖中桑皮纸,上面是密探冒死绘的铁浮屠布防图,甲胄关节处的朱砂标记格外刺眼,"更需警惕的是,淮西守将己被秦桧换作亲信,恐有通敌之嫌。"
赵构猛地将玉镇纸拍在图上,震得濠州标记的红印模糊。"朕让你视师淮西,"皇帝的声音压得极低,"明为'劳军',实则查核粮道。记住,岳飞己被召回临安'商议军务',淮西军不能再落入秦桧之手。"
这句话如惊雷在岳霖脑中炸响。父亲被召回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绍兴七年淮西兵变的惨剧,正是以"商议军务"为开端。他抬头望向御座,见赵构袖口露出半截岳飞早年所赠的玉扳指,那是朱仙镇大捷后官家特意索要的信物。"臣领旨,"岳霖叩首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但求陛下允臣调用皇城司密探,兼管军器监改良火器。"
"准。"赵构扔出个紫檀木匣,里面躺着十二道漆封令箭,"见箭如见朕。若遇阻,可先斩后奏。"
三日后,岳霖裹着锁子锦袍,踏碎濠州城头的冰棱。身后王贵紧了紧铁手套,望着远处连绵的烽燧"三公子,您这枢密院检详官硬闯前线,不怕御史台参您'越俎代庖'?"
"代庖?"岳霖摸了摸鱼符,想起临行前李忠全的密语——秦桧正唆使言官弹劾他"私通边将","当他们的弹章送到御前,咱早把金兀术的脑袋挂在城头了。"他驻足垛口,北风卷起袍角,露出内衬绣着的北斗七星——那是皇城司密探昨夜送来的急报秦桧密令淮西守将"按兵不动",坐视金军破城。
传令兵突然滚鞍下马,兜鍪下的脸冻得发紫"岳检详!金兀术先锋距城三十里,铁浮屠挑着咱大宋的军旗!"塘报上"铁浮屠"三字让岳霖想起父亲曾说的话"那玩意儿人马皆披重甲,寻常刀枪不入。"他展开袖中桑皮纸,图上标注的铁浮屠冲锋阵型与现代装甲部队的钳形攻势惊人相似,而关节处的朱砂标记,正是他根据《武经总要》与现代解剖学推断的薄弱点。
"王统制,"岳霖指向城根下蒙着油布的木架,十二具器械在风雪中若隐若现,"还记得去年军器监试爆的拒马雷吗?"
王贵喉头滚动,想起那声震碎演武场的巨响"三公子,您真要用那'妖器'挡铁浮屠?"
"不是妖器,是'以柔克刚'。"岳霖掀开油布一角,露出裹着浸蜡麻绳的陶罐,"铁浮屠甲厚,正面冲锋难挡,但马腿关节是破绽。这拒马雷埋于阵前,绳套绊马足即爆,碎陶片混着铁蒺藜,专打他们的软肋。"他想起现代军事教材里的反坦克壕原理,却用《孙子兵法》包装,"当年淮阴侯背水一战,实则暗伏奇兵。今日咱这拒马雷,便是伏兵于地下。"
此时的临安相府,秦桧正用银簪拨弄熏炉里的龙涎香。管家悄声禀报"相爷,岳霖己到濠州,还调用了皇城司的人。"老贼三角眼眯成细线,簪子戳进香灰划出狼头形状"让他折腾。等金兀术破城,再参他个'丧师辱国'。"话音未落,书房暗门突然开启,心腹捧着封蜡丸密信疾步而入"相爷,金使说...铁浮屠己按计划出动。"
秦桧接过密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信中除了金军动向,还附着一行小字"赵构似有防备,岳霖携御前令箭。"他猛地将信掷入火盆,蓝烟中"岳霖"二字扭曲变形,恰似他此刻翻涌的忌惮。这个从朱仙镇冒出来的岳家三子,比他爹岳飞难缠百倍——既能用《论语》做刀,又能拿火器当枪,如今更握着皇城司这把暗刃。
与岳霖的枕戈待旦形成对比的是,濠州城内街巷空空荡荡,半数百姓己卷着铺盖逃往南方,留下的门板上随处可见潦草的"避金兵"字样。西城门内侧,几个散兵游勇正撬下店铺门板准备逃跑,被巡逻的亲兵用刀背狠狠砸在肩头:"岳检详有令,擅离城防者斩!"
岳霖站在城楼角楼,望着城内狼藉的景象,锁子锦袍下的拳头攥得发白。三日前他抵达濠州时,守城士兵中有三成是新募的流民,听闻铁浮屠将至,己有哨卡整队哗变。此刻城下校场上,王贵正挥刀砍断逃兵的绳索,鲜血溅在雪地上,却压不住士兵们窃窃私语的恐惧:"铁浮屠来了谁能挡?当年汴京就是这么破的..."
"都给我住口!"岳霖突然扬声,声线穿透风雪,"还记得建炎南渡时,宗泽老将军怎么守汴京的吗?"他踏前一步,锦袍下摆扫过垛口积雪,"今日本官带来的拒马雷,比宗将军的'神臂弓'更厉害!"
话音未落,校场后方突然传来哭喊——几个百姓抬着伤兵闯入,伤兵胸口插着金人的狼牙箭,临死前嘶喊:"铁浮屠...铁浮屠的马槊能穿三堵墙..."士兵们顿时骚动,有人竟丢下长矛跪地祈祷。
岳霖眸光一凝,猛地抽出佩剑劈向身旁石柱,火星溅在积雪上:"看清楚了!"他指向军械库方向,十二具蒙着油布的器械在风雪中若隐若现,"那是枢密院特制的'震天雷',一枚就能炸翻十匹铁浮屠!"他故意抬高声音,让每个角落都能听见,"三日前在临安,官家亲自试过,连铁浮屠的重甲都能炸穿!"
这谎话说得半真半假,却成功吸引了士兵的目光。岳霖趁机让亲兵掀开油布一角,露出陶罐上的北斗七星标记:"此乃北斗星君赐下的神火,专克金人邪术!昨夜我己设坛祭天,星君托梦说:'濠州有此雷,金贼必败!'"
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恐惧渐渐被好奇取代。岳霖知道光靠嘴炮不够,转身对王贵使眼色:"抬上来!"
两名亲兵抬着木匣上前,匣内躺着半截铁浮屠甲叶——正是朱仙镇大捷时缴获的战利品。岳霖用剑指着甲叶内侧的凹痕:"看见这裂口了吗?去年朱仙镇,我父亲岳元帅就是用类似的火器打穿了它!今日咱们的拒马雷,比那时厉害三倍!"
这番虚实结合的表演终于稳住了军心,有老兵颤声问道:"岳检详,这雷...真能挡住铁浮屠?"
"不仅能挡,"岳霖踏前一步,目光扫过每张面孔,"还要让金兀术知道,大宋的城墙不是纸糊的!"他展开袖中桑皮纸,上面是赵构亲批的《准造火器诏》,虽然内容被他篡改过,却盖着鲜红的玉玺,"官家有旨:'守濠州者,如守临安。有功者,赏千金;怯战者,族灭!'"
诏书的威慑力加上火器的神秘感,终于让士兵们重新握紧了武器。岳霖趁热打铁,下令将城内青壮编为民壮,每十人配一名亲兵,负责搬运滚石与传递消息。当他亲自巡视伤兵营,给每个伤兵包扎时,那些原本涣散的眼神里重新燃起了火光。
黄昏时分,城北烽燧突然升起黑烟。岳霖登上城楼,见远处地平线腾起黑色烟尘,铁浮屠特有的马蹄声如闷雷滚过雪原,每一次震动都让城砖微微发颤。身旁的老兵扑通跪地:"来了...跟汴京破城时一个动静..."
"起来!"岳霖一把将他拽起,将一枚拒马雷塞到他手中,"记住,你手里握着的是大宋的安危!"他指向城头新竖起的北斗旗,"看见那旗子了吗?北斗星君看着咱们呢!"
风雪更大了,岳霖的锦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知道,光靠谎言和火器还不够,必须让士兵们相信自己能赢。于是他突然扯开衣领,露出胸口那道十二岁随父出征时留下的箭伤:"这是当年金兀术的亲兵射的,今日,我要用他们的血来祭这道疤!"
濠州城头,岳霖望着北方地平线腾起的黑色烟尘,铁浮屠特有的马蹄声如闷雷滚过雪原。他按在城垛的手指泛白,首到金军踏入预设的绊线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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