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狐冢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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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狐冢焚

 

冰冷的石壁硌着后背,雪穗蜷缩在巨大的石狐巨像投下的阴影里,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洞顶那两点幽绿的灯笼巨眼无声地燃烧着,贪婪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锁链,将她死死钉在原地。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拉扯着胸口紧勒的嫁衣,带出喉咙深处腥甜的铁锈味。

那本沉重的、沾着她黑血的族谱,此刻像块烧红的烙铁被她死死抱在怀里。王守业……献祭之法……王秀芹……王春花……一个个被画上死亡标记的名字在她眼前疯狂跳动!三十七条命!三十七个被亲族亲手推向地狱的冤魂!

“……时辰……”那个冰冷滑腻的声音再次在她脑海深处响起,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残忍愉悦,“……美味……终于……”洞顶的绿焰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轰隆!

整个洞窟猛地一震!无数细碎的石块和灰尘从洞顶簌簌落下。那座庞大如山峦的石狐巨像,覆盖在表面的厚重黑红色苔藓骤然剥落,露出下面暗沉如血的岩石本体!岩石表面,无数道暗红色的纹路如同活过来的血管,疯狂地搏动、蜿蜒!

更恐怖的是,石狐巨像盘踞的底座前方,那片散落着森森白骨的祭坛地面,粘稠的泥土和污血正剧烈地翻涌、鼓起!仿佛有什么极其庞大的东西,正挣扎着要从地底钻出!

雪穗的心跳几乎停止!她猛地想起老巫婆(或者说她体内的东西)嘶吼过的威胁——朔月之时!下一个朔月满时就是她的死期!而此刻,头顶那轮看不见的月亮,恐怕正悬在最圆满的位置!

跑!必须到那扇刻着生辰标记的石门那里去!那是唯一的、可能是生路的地方!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恐惧!她用尽全身力气,手脚并用地朝着石门方向爬去!沉重的嫁衣像拖着一座山,每一次挪动都耗尽她残存的力气。冰冷粗糙的地面磨破了膝盖和手肘,鲜血混着泥土,留下断续的暗痕。

“呃啊!”突然,脚踝处传来一阵刺骨冰凉的剧痛!一只只剩下森白指骨的爪子,不知何时从翻涌的祭坛泥土中伸出,死死抓住了她的脚腕!骨爪冰冷坚硬,力量大得惊人!

雪穗惊骇欲绝,拼命蹬踢挣扎!但那骨爪如同铁铸,纹丝不动,反而将她一点点拖向那如同地狱之口的翻涌祭坛!粘稠的血泥几乎要沾上她的裙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嗤啦——!

一声裂帛般的脆响!

雪穗猛地低头!只见胸前那只一首死死勒着她、冰冷滑腻的金线狐狸,在碰到她咳溅在嫁衣前襟的黑色血污时,竟如同被强酸腐蚀!精美的金线瞬间黯淡焦黑,发出细微的“滋滋”声!那片区域的嫁衣布料也随之变得焦脆、脆弱!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她的血!这被诅咒污染又被嫁衣压榨出的黑血,能伤到这邪物!

她毫不犹豫!张口狠狠咬破自己的舌尖!一股滚烫腥甜的铁锈味瞬间充斥口腔!她猛地低头,将口中温热的、混合着浓重黑气的鲜血,狠狠啐向箍在她胸前那只金线狐狸的眼睛!

噗嗤——!

如同冷水浇入滚油!黑血接触到冰冷的石头眼睛和周围金线的瞬间,爆发出刺耳的“嗤嗤”声和大量腥臭的黑烟!那只原本栩栩如生的金线狐狸发出一声极其尖锐、仿佛灵魂被灼烧的嘶鸣(精神感知)!石头眼睛上刻着的“圆圈套三角”生辰标记瞬间变得模糊黯淡!禁锢着她胸口的嫁衣力道猛地一松!

抓住这瞬间的松动和脚踝骨爪的迟滞,雪穗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狠狠一蹬!硬生生将脚踝从冰冷的骨爪中挣脱开来!几片碎裂的枯骨被带飞!

她连滚爬爬,不顾一切地扑到了那扇巨大的石门前!冰冷的石门触手生寒,中央那个巨大的、代表着她的死亡标记——“圆圈套三角”,散发着幽幽的不祥光芒。

怎么办?!

雪穗背靠着冰冷的石门,剧烈地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怀里那本沾满她黑血的族谱沉甸甸地坠着。洞顶的绿焰疯狂摇曳,石狐巨像周身搏动的血纹越来越急促,祭坛中央的泥土翻涌得如同沸腾的粥锅!

“……献祭……开始……”脑海中的声音充满了狂热的饥渴。

“不——!!!”雪穗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目光扫过怀中族谱封面上“王氏宗族谱系”那几个阴森的大字,扫过石门上那个冰冷的死亡标记,一个疯狂到极点、玉石俱焚的念头在她心中轰然炸开!

你们用族谱记录罪恶!用生辰标记锁定祭品!用无辜者的血换取肮脏的苟活!

好!那就用你们的族谱!用你们所有人的生命!用这浸透鲜血的罪证,来结束这一切!

她猛地将沉重的族谱举起,狠狠砸向石门中央那个巨大的、代表她生辰的“圆圈套三角”标记!

砰!

沉闷的撞击声!

就在族谱封面接触到石门标记的刹那——

嗡——!!!

石门上的整个巨大标记,连同周围那些繁复诡异的符文,骤然爆发出刺目的暗红色光芒!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吸力瞬间产生!雪穗被这股力量死死按在石门上!

她惊恐地看到,手中的族谱像融化了一般,暗红色的硬质封面飞快地变得软烂、粘稠!封面上“王氏宗族谱系”那几个大字如同活过来的血蛭,扭曲着脱离了封面,化作几道浓郁到化不开的黑红色气流,被石门中央那个疯狂闪烁的“圆圈套三角”标记贪婪地吸了进去!

紧接着,是族谱内页!那些记载着无数名字、无数生辰八字的泛黄发脆的纸页,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点燃!一个个名字、一个个日期在纸页上剧烈地扭曲、燃烧!化作无数道或粗或细、或明亮或黯淡的黑红色烟柱,汇成一股洪流,源源不断地被石门中央的旋涡标记吞噬!

“不!!!亵渎!!!住手!!!” 洞顶那两点巨大的幽绿火焰瞬间暴涨,发出惊天动地的、混杂着无尽愤怒和一丝难以置信恐惧的咆哮!整个洞窟地动山摇!巨大的石狐雕像周身血纹暴涨,发出沉闷的轰鸣!祭坛中央的泥土猛地炸开!一只覆盖着腐烂皮毛、巨大无比的暗红色狐爪,裹挟着粘稠的血泥和刺鼻的腥风,朝着雪穗和石门的方向狠狠拍下!要阻止这亵渎的行为!

晚了!

雪穗清晰地感觉到,随着族谱上的名字和生辰被石门标记疯狂吞噬,那件死死箍在她身上的冰冷嫁衣,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胸前那只被她的黑血腐蚀的金线狐狸,石头眼睛“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深痕!缠绕在她身上的束缚之力,正在飞快地消散!

最后的时刻!

当族谱最后一页化作飞灰,最后一个名字被石门吞噬殆尽时——

“呃啊啊啊——!!!”

雪穗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双手猛地抓住身上那件变得焦脆、松动的血红嫁衣,狠狠向外一撕!

嗤啦——!!!

滑腻的料子应声裂开!如同一张被剥下的血皮!那件束缚了她、折磨了她、吸食了她生命力的邪物,终于被她从身上狠狠扯脱!

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肺部,带来了久违的、近乎疼痛的自由!

轰隆隆隆——!!!

石门中央那个吞噬了整本族谱所有罪恶信息的巨大标记,爆发出毁灭性的血红色光芒!光芒如同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洞窟!

洞顶那两点巨大的幽绿火焰发出一声凄厉到无法形容的惨嚎,如同被滚油泼中,剧烈地扭曲、收缩、暗淡!

拍击而下的巨大腐烂狐爪,在接触到红光的瞬间,如同阳光下的积雪,“嗤嗤”地冒出滚滚黑烟,腐烂的皮毛和血肉疯狂消融、剥落,露出里面森白的指骨!拍击的势头被硬生生阻住!

那座庞大的石狐巨像,周身搏动的血纹如同被烧断的血管,寸寸断裂!暗红色的岩石表面,开始出现蛛网般密集的裂纹,发出令人牙酸的崩裂声!

束缚彻底消失!雪穗的身体失去了支撑,软软地顺着冰冷的石门滑倒在地。她剧烈地喘息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喷溅出大团大团粘稠如墨的黑血。她艰难地抬起头,看向手中那件被撕扯下来的、如同活物般微微颤动挣扎的血红嫁衣。

恨意如同最后的燃料,点燃了她残存的生命之火。

她猛地将这件凝聚了无数冤魂痛苦、承载了整个王家村肮脏秘密的邪物,卷住了地上最后一点尚未熄灭的、散发着微弱红光的族谱灰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只被红光灼烧得疯狂挣扎、发出凄厉咆哮的腐烂巨爪,狠狠掷了出去!

包裹着罪证灰烬的嫁衣,像一团燃烧着血与火的不屈灵魂,划过一道刺目的红芒,精准地撞进了腐烂巨爪掌心那个被腐蚀出的巨大伤口里!

轰——!!!

如同点燃了最猛烈的火药!

腐烂的巨爪猛地一僵!掌心那个巨大的伤口内部,爆发出比石门红光更刺目十倍的血金色光芒!光芒瞬间穿透了腐烂的血肉和森白的指骨!

“嗷嗷嗷嗷嗷——!!!”

无法形容的、痛苦到极致的恐怖嘶吼从洞顶传来,那两点幽绿的火焰疯狂跳动,如同风中之烛,光芒急剧暗淡!整个腐烂的巨爪从伤口处开始,被内部爆发的血金光芒寸寸撕裂、瓦解、崩碎!化作漫天腥臭的黑色脓血和燃烧的碎块,暴雨般砸落!

轰隆隆——!!!

石狐巨像再也支撑不住,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彻底崩塌!巨大的碎石带着燃烧的血光,轰然砸落,将那沸腾的祭坛、堆积的骸骨、还有那座刻满了罪恶标记的石门,一同深深掩埋!

毁灭的红光吞没了整个洞窟。雪穗失去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冰冷的碎石地上,意识在巨大的轰鸣和刺目的光芒中迅速沉入无边的黑暗……

……

冰冷。 粗糙。 还有一股……阳光晒干尘土的味道?

雪穗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刺目的光线让她瞬间眯起了眼,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头顶是熟悉的、破旧漏风的屋顶椽子。身下是硬邦邦的土炕,铺着粗糙的草席。阳光从破败的窗棂斜射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细小尘埃。

她……回来了?在自家炕上?

左手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抬起手,左手掌心一片血肉模糊,深可见骨,边缘皮肉焦黑翻卷,像是被火焰燎过又强行撕裂的伤口。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拆开又勉强拼凑回去,每一寸都叫嚣着剧痛。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火辣辣地疼,发不出一点声音。她张了张嘴,只吐出几个嘶哑破碎的气音。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狂乱的喧哗和哭喊声,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我的儿啊!我的柱子!你怎么了!” “爹!爹你醒醒!别吓我!” “天杀的!报应啊!报应来了!” “诅咒!是狐仙的诅咒!我们都得死!都得死啊!”

雪穗拖着残破的身体,艰难地挪到窗边,扶着冰冷的土墙,透过窗棂的缝隙向外望去。

阳光刺眼。村子里乱成一锅粥。男人们,那些曾经逼迫她、围观她、将她推向坟坑的男人们,此刻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瘫在地上,抱着头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他们的脸上、手臂上,凡是的皮肤,都浮现出大片大片诡异的青黑色印记!那印记的形状,赫然像是……被剥了皮的狐狸爪印!

王瘸子蜷缩在自家院门口,身体筛糠似的抖着,口吐白沫,浑浊的眼睛翻白,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叨着:“别找我…别找我…光绪三年…王守业…献祭…献祭……”他每念叨一句,身上的青黑爪印颜色就更深一分!

她爹王有富,那个曾经揪着她头发逼她穿嫁衣的男人,此刻像条死狗一样躺在院子里,惊恐地瞪着眼睛,双手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脸憋得紫红,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正在勒死他!

院子里,墙角下,散落着几张焦黑的、沾满泥土的纸片。其中一片最大的残片上,隐约可见“王守业”三个模糊的墨字……

诅咒破除了。以她的血,以她的痛,以她几乎被吸干的生命。 代价是:献祭者的秘密,王家村延续百年的滔天罪恶,如同被撕开的腐臭疮疤,暴露在炽烈的阳光下。那些依靠吞噬他人生命苟活的男人,终究要承受反噬的苦果。那些烙印在他们身上的青黑狐爪印,便是他们灵魂深处永远无法摆脱的罪痕。

雪穗靠在冰冷的土墙上,阳光照在她枯槁如老妪的脸上,深陷的眼窝,惨青的皮肤。左手掌心的贯穿伤狰狞可怖。她发不出声音,只能静静地看着窗外这场迟来的、喧嚣的审判。

尘埃在光束中飞舞。祠堂的方向,似乎传来一声微弱的、悠长的叹息,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释然?

她慢慢地抬起那只伤痕累累的手,挡在眼前。 指缝间,阳光炽热而刺眼。 烫得人想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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