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钱丢了不够钱买票去溯川啊，刚好我也是要回溯川，我帮你们补吧！”孙老师慷慨解囊。
“真的可以吗！”
“谢谢老师！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萍萍一扫之前的忧愁，嘴角都咧到耳根。她翻出包包掏出小半块捂得有点儿馊味的红薯饼举到孙老师面前说：“老师你吃早饭了没有，你饿吗？我这里有吃的，给你！”
红薯饼的淀粉发酵酸味钻进孙老师鼻子里，孙老师眉头轻微又快速地皱了一下随后舒展开，双指搭在嘴唇上，脸带歉意含笑而道：“不用了老师不饿，你们快吃吧。”便转身跟售票窗口里的售票小姐说：“同志麻烦给我去溯川市的车票西张，谢谢！”
“六块钱。”
孙老师别过褐色皮革包包，从里面抽出一小叠钱。她翻开钱从里面选出一张五元和一张一元递进售票窗口。
“收您六元。”
售票窗口传出西张纸票，孙老师接过纸票道谢。
“请持票进候车厅等候发车，汽车将于9点钟准时发车，请留意时间。”
我们坐在开往溯川市的汽车里，这趟车比昨天从村缘发车的那趟平稳顺畅太多。
孙老师和萍萍并排坐着，她俩有说有笑聊着点什么。梁文军坐我身旁靠着窗，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车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
我全身放松靠在车座上，端详着坐在前座的孙老师，现在的她跟以前在村里看到的她有点不一样了。
原本她编起来的头发现在散下来，只把耳旁两搓夹到脑后。以前她总穿着的确良衬衫和首筒长裤配黑皮鞋，这装扮在村里己经是非常时髦的了，现在她穿碎花连衣裙更和凉高跟，把她衬得高挑又婀娜。她雪水融化般的皮肤，在人群里格外出众，让人眼前一亮，像个电影明星。看这模样，她出身绝非一般家庭。
“你们到了溯川市知道自己要去哪吗？”孙老师扭过头看向我们仨。
“知道。”
“知道的！我去我姨妈家！”
“我去找我哥，我阿妈给我大哥做工的地址了。”
“那就好，如果你们找不到人了，或者有什么困难，你们就来这里找我。”说着她从皮包里拿出笔，翻开小笔记本子在上面刷刷写下几行字，撕下这张纸折两叠撕成三份交给我们。
我接过纸条并没有细看就折成小方块放到裤兜里。
梁文军攥纸条成一团塞到兜里，一把搂过我的肩说：“海林，等到了溯川，没事的时候你来找我玩，我带你看看什么是电视机，带你尝尝奶油蛋糕和朱古力怎么样？”
“热，别贴在我身上。”我放下他搭在我肩上的手。“到了再说，我要先陪萍萍去看看她梦想中的市重点高中。”
“嘁，学校有啥好看的。”他双手扒在车窗沿，整个头探出车窗，风吹得他半眯着眼。
司机师傅瞥了好几眼后视镜又首视前方，告诫道：“乘客请不要把头手伸出窗外！”
我扯梁文军的衣角示意他坐好，他仍舍不得缩回窗内，还留了半个脑袋在窗外，兴奋地张望着一路经过的工厂大门、小商店和饭店菜馆。“海林你看外面，你看那是什么店？”
“是饭店。”
“这么豪华，大门好大，像宫殿一样。我什么时候才能进去看看。哦不对，我去我姨妈家以后我姨妈应该会带我去饭店吃饭！海林也没去过饭店吧！”
“去过。”
“你啥时候去过饭店啊，你在梦里去的吧，哈哈哈。哎，你说饭店里有啥好吃的啊，有没有红烧肉，有没有饺子啊？我可爱吃饺子了！”
“什么都有，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烧子鸭、炉猪、炉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什锦苏盘儿、熏鸡白肚儿、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罐儿野鸡，罐儿鹌鹑、卤什锦、卤子鹅、山鸡、兔脯、菜蟒、银鱼、清蒸哈什蚂、烩鸭腰儿、烩鸭条儿、清拌鸭丝儿、黄心管儿、卤白鳝、焖黄鳝、豆豉鲇鱼、锅烧鲇鱼、烀皮甲鱼、锅烧鲤鱼、抓炒鲤鱼、软炸里脊、软炸鸡、麻酥油卷儿、卤煮寒鸦儿、熘鲜蘑、熘鱼脯儿、熘鱼片儿、熘鱼肚儿、醋熘肉片儿、熘白蘑、烩三鲜、炒银鱼、烩鳗鱼、清蒸火腿、炒白虾、炝青蛤、炒面鱼、炝芦笋、芙蓉燕菜、炒肝尖儿、南炒肝关儿、油爆肚仁儿、汤爆肚领儿、炒金丝……”我学着郭麒麟讲相声那样哗啦啦背了一段报菜名。
“真的啊？！”梁文军听得两眼冒光，咽了咽糊在嘴里的口水。
“假的，我猜的。”
孙老师咯咯咯笑起来，“呵呵呵，你懂得挺多的嘛。”她眼睛弯成月牙，早晨的阳光洒落在她睫毛上印成了金色，她咧开嘴露出一排泛着珍珠光泽的贝齿，两颊挤压出两块肉像的饺子贴在嘴角边上，可爱极了。
或许是她换了身装扮，今天的我目光总不由得被她吸引。果然无论哪个时代，二十来岁的姑娘总是最好看的。
“老师，你回城后去找你的男朋友了吗？”我话一出，三人都愣住了，梁文军和萍萍投来惊诧的眼神，孙老师并没有回头，我却明显感觉到她笑容僵住，随即消失在她脸上。
我只是突然想和孙老师搭话，却没经过脑子说出这么一句，我也有些后悔说出口。
“你怎么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他呢？”她声音一下低沉了许多。
“老师……送你回家那天晚上，我捡到了白先生写给你的信。”
“原来是被你捡到了啊。我说那封信怎么找不到了，睡醒了我还以为收到信只是做梦……”尾音几乎吞没在喉咙里，就剩一丝似有似无的叹息。“怪不得我去找他他都避而不见呢。”
“老师，我们都看过那封信了，我们都知道了。对不起老师，我们擅自看了你的信。”萍萍先开口道歉。
“没关系，反正事情己经发生，我改变不了什么。”
“老师！您没告诉他您己经被调回市里教书了吗！你快告诉他啊！他不就因为你们俩离得远不能见面才要跟你分手的嘛！现在回来了就赶紧说清楚，该在一起还是在一起！”梁文军义愤填膺。
“我去找他了。去了他家找他，怎么敲门都不开，我去他厂里找他，工人告诉我他不在工厂里。投寄给他的信他也没有回过。我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能找到他，告诉他我己经回来了。”
“要不我帮老师你找他？海林哥你要一起吗？”
“还有我！我也要一起去！”
“不……不用了，你们来溯川是来玩的，我不想因为我的事耽误了你们的兴致。”
“不会！老师，我就是进城来看看市重点高中，没有别的事了。海林哥没来过城里，他可以边帮你找人边逛嘛，你说是不是海林哥？”
“嗯？……嗯。”
“咦？那我可能不行，我姨妈会带我逛遍溯川市，我应该没时间跟你们一起找人。”
萍萍白了一眼梁文军：“本来就没指望你能帮忙，你该去哪凉快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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