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树残骸在铅灰色天幕下投出扭曲的阴影,如同巨兽垂死的爪痕。晚晚几乎是半拖半抱着叶绯页,每一步都陷进松软的赤砂里,留下深坑。叶绯页的身体沉重冰冷,每一次微弱的喘息都带着撕裂肺腑的声响,冰蓝的血晶在唇边凝结、碎裂。晚晚的手臂因过度用力而痉挛,汗水混着沙尘黏在额角,每一次心跳都震得胸腔发痛。露露姐的托付,绯页大人沉重的身躯,花音姐痛苦的呜咽——所有重量都压在她瘦弱的肩膀上。
终于挨近那焦黑的巨树残骸。树干的首径足有西五人合抱,中心被岁月和灾劫掏空,形成一个巨大、扭曲的树洞。洞口边缘残留着焦炭般的木质纤维,如同怪物的獠牙。晚晚小心翼翼地将叶绯页安置在树洞内相对平整些的阴影里。叶绯页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内壁,银眸半阖,死灰色的脸上只有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剧痛留下的刻痕。她甚至没有力气点头。
“我去带花音姐过来。”晚晚的声音干涩。
叶绯页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手指,算是回应。
晚晚转身,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跑回沙丘。花音依旧蜷缩在原地,像个被遗弃的破旧人偶。她双臂紧紧环抱自己,布满暗紫色纹路的皮肤被抓出一道道渗血的红痕,指甲缝里全是沙粒和干涸的血痂。呜咽声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如同坏掉风箱般的抽气。晚晚蹲下,不敢触碰,只能低声呼唤:“花音姐姐…我们得去那边…那边安全一点…” 回应她的只有更剧烈的颤抖和往沙地里缩去的动作。
晚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酸楚和无力感。她尝试再次催动左肩的烙印。幽蓝与金芒交织,温暖的气息弥漫开来。这一次,她没有让光晕首接触碰花音,而是让那守护的意念如同无形的暖流,轻柔地、持续地包裹住花音。她伸出手,不是去拉,而是摊开手掌,掌心向上,带着无声的邀请和安抚,慢慢靠近。
“花音姐姐…跟我来…好不好?露露姐在看着我们呢…” 晚晚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花音抓挠的动作猛地一顿。她埋在臂弯里的头极其缓慢地抬起一点,沾满沙尘的紫色长发滑落,露出一只眼睛。那紫色的瞳孔依旧空洞,布满了血丝,但里面疯狂搅动的混沌似乎被那持续包裹的暖意稍稍抚平了极其细微的一丝。她死死盯着晚晚摊开的手掌,眼神里充满了野兽般的警惕和一种深沉的、无法理解的恐惧。
僵持。时间在死寂的风沙中流逝。晚晚的手臂开始发酸,维持烙印的暖意也让她本就疲惫的精神更加吃力。
终于,花音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沙哑、不成调的呜咽。她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极其缓慢地、极其不情愿地,将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臂从环抱中松开一点,颤抖着、试探性地伸出了一根手指的指尖,极其轻微地、如同触碰烧红的烙铁般,点在了晚晚摊开的掌心边缘。
没有排斥的能量爆发!只有一丝冰凉、粗糙、带着沙砾感的触感,和指尖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
晚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酸楚和一丝微弱的希望同时涌上。她屏住呼吸,不敢有丝毫多余的动作,只是维持着那掌心向上的姿态和烙印散发出的温暖守护。她像在引导一头随时会受惊逃窜的幼鹿,用眼神示意树洞的方向,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
花音那只伸出的手指依旧点在晚晚掌心边缘,身体却像生了锈的机器,极其笨拙地、一步一挪地跟着晚晚后退的节奏,僵硬地站了起来。她佝偻着背,另一只手依旧紧紧抓着自己布满纹路的手臂,眼神死死盯着晚晚的手,仿佛那是茫茫黑暗里唯一的光标。每一步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和身体的摇晃,仿佛随时会再次倒下。
这段只有几十米的距离,走得比跨越星海还要漫长。晚晚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汗水浸透了后背的衣物。终于,两人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如同蹒跚学步般的姿态,挪到了巨大的枯树残骸下。晚晚将花音引到树洞内远离叶绯页的另一侧角落。
花音一进入树洞的阴影,立刻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背靠着冰冷焦黑的树壁滑坐到地上,再次将自己蜷缩起来,头深深埋进膝盖,只留下不断起伏的、瘦削的肩膀和压抑的呜咽。晚晚这才敢收回己经僵硬发麻的手臂,烙印的光芒也黯淡下去,巨大的疲惫感瞬间席卷而来。她靠着树壁滑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胸腔火辣辣地疼。
短暂的、劫后余生的寂静笼罩了树洞。只有花音压抑的呜咽和叶绯页沉重压抑的呼吸声在焦木的缝隙间回荡。晚晚的目光落在叶绯页身上。她的脸色比刚才更差了,灰败中隐隐透着一层死气。胸口的星痕黯淡得几乎看不见,那层冰冷的死寂感却愈发浓重。更让她心惊的是,叶绯页刚才被花音混乱能量冲击到的手臂——在撕裂作战服下的皮肤上,那几道焦黑的痕迹周围,开始蔓延出蛛网般的、细小的灰白色冰裂纹路!如同即将碎裂的瓷器!花音姐身上的东西,正在从内部侵蚀、冻结绯页大人的生命核心!
晚晚的心沉了下去。露露姐的指引带她们离开了绝境,却似乎又踏入了另一个更缓慢的死亡陷阱。
就在绝望的阴云再次凝聚时,晚晚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树洞深处——那巨大树心空洞的最底部,被厚厚的沙尘覆盖的地方。
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被沙尘完全掩盖的幽光,如同垂死星辰最后的呼吸,极其缓慢地、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不是叶绯页星痕那种冰冷的幽蓝,也不是露露姐烙印温暖的金色。那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沉静、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厚重感的微光,如同埋藏亿万年的星辰尘埃,在无尽的黑暗中悄然苏醒。
晚晚的烙印深处,那融合了露露力量的光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极其轻微地、不受控制地悸动了一下。一种难以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共鸣感,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漾开的涟漪,悄然扩散开。
这感觉…是什么?这棵枯死的树…这死寂的星球…难道还藏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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