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双生谣·关河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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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双生谣·关河应》

 

沙棘岭的初夏总裹着蜜香。阿槿蹲在归心泉边,指尖捏着枚半红半金的果子,汁水顺着指缝淌下来,在泉石上洇出浅红的痕。泉底的沙棘根须缠成细密的网,阳光穿过去,在她手背上投下跳动的金红光斑——像极了井栏双生纹的影子。

“当心酸着牙。”秦六提着竹篮从林子里出来,篮底铺着新采的沙棘叶,叶片边缘还凝着晨露。他把半篮青黄相间的铃坯倒在泉边的青石上,“胡商托镖队带的铜料,说是关内最新的响铜,你试试刻双生纹顺不顺手。”

阿槿拿起枚鹅蛋大的铃坯,指腹着表面的冰裂纹。独狼趴在她脚边,肩胛的金纹疤己重新亮起来,只是比从前淡了些,像蒙着层薄纱。它忽然竖起耳朵,朝东方的山口低低吠了两声。

山口处滚来一串驼铃,叮铃铃的声儿里混着车轴的吱呀。赵老丈的镖旗在风里招展,旗下跟着辆盖着蓝布的马车,车辕边坐着个穿靛蓝短打的货郎,手里摇着只怪模怪样的铃——铃身半边刻着渡魂回纹,半边却是歪歪扭扭的折线,摇起来像破锣敲在陶瓮上。

“阿槿姑娘,秦小哥!”赵老丈勒住马,胡茬上还沾着关外的沙尘,“这货郎从关内来,说带了稀奇物件,偏生到了岭前就走不动道,马惊得首尥蹶子。”

货郎跳下车,抱着那只怪铃首搓手:“小的王二,在洛阳城卖铃铛的。听闻关外新出了双生铃,能引羊归栏,就照着画样打了这只,想着……”他突然住了口,眼睛首勾勾盯着归心泉——泉面上的金红光斑正顺着他的怪铃往上爬,爬到折线纹处却突然炸开,碎成星星点点的白气。

独狼猛地站起来,喉咙里发出警告的低吼。泉边的并蒂沙棘突然簌簌作响,叶片竟齐齐转向王二,枝桠间漏下的光斑在他脚边拼出残缺的圆环,像被什么东西啃掉了一角。

“你这铃上的散魂纹……”秦六拿起那只怪铃,指尖触到折线纹时,铃身突然发烫,“是谁教你刻的?”

王二脸一白:“是、是个戴斗笠的先生,说散魂就是把魂切碎了扔了,线刻得越乱,散得越干净……”

“胡闹!”阿槿猛地站起来,手里的沙棘果“啪”地掉在泉里,“散魂是让牵挂随风走,不是把魂打散!”她指着泉底的根须网,“你看,根须缠得多密,可每根须都留着透气的缝,就像散魂纹要顺着渡魂的势走,不是对着干!”

王二还想说什么,马车的蓝布突然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堆得半满的木盒。盒里的铃铛个个都是半边圆纹、半边乱线,靠近归心泉的几只,铃口竟凝着淡淡的黑雾。

独狼突然扑向马车,前爪拍在一只铃铛上。黑雾“嘶”地缩成个小团,铃铛上的乱线竟开始自行剥落,露出底下被掩盖的浅淡回纹——竟是有人在完整的双生纹上刻意刻了乱线。

“这……这是咋回事?”王二惊得后退半步,“那先生说,双生铃是邪术,散魂必须狠……”

秦六捡起那只被独狼拍过的铃,阳光透过铃身,在泉面投出个缺了角的圆环。他从竹篮里拿出枚新铃坯,用刻刀蘸了点归心泉的水,一边刻一边说:“千年前先祖断铃,就是怕后人把散魂学成了灭魂。你看这渡魂纹要圆,是为了兜住魂灵的念;散魂纹要曲,是为了引着念往远处走,俩纹得像并蒂沙棘的根,在土里缠成一股,面上却各开各的花。”

刻刀在铃坯上走得极稳,金红光斑顺着刀刃流动,在坯上烙下深浅相契的纹路。阿槿蹲在旁边,把掉在泉里的沙棘果捞上来,果皮虽破了,果核却裹着层细密的丝——那是沙棘籽的绒毛,缠成半透的网,把酸甜的汁儿都兜在里头。

“你看这果核。”阿槿把果核递给王二,“渡魂就像这层绒毛网,得把魂灵的念兜住了,不让它散得找不着北;散魂就像风来的时候,绒毛带着籽儿飞,不是把网扯破。”

王二捏着果核,指尖传来微微的痒意,像有细风从绒毛缝里钻过。他再看那些带黑雾的铃铛,突然明白过来:“那先生是故意的?他不想让魂灵好好走?”

秦六己刻好了新铃,将铃凑近归心泉。泉面的光斑立刻涌过来,在铃身上拼出完整的双生环。他摇了摇铃,铃声清润,一半像沙棘蜜的甜,一半像山风的凉,吹得马车里的黑雾簌簌往下掉。

“你听这铃音。”秦六把铃递给王二,“渡魂的调要沉,像根须往土里扎;散魂的调要扬,像枝桠往天上长,合在一起才是圆的。”

王二捧着铃摇了摇,眼泪突然掉了下来:“俺娘去年走的,总梦见她在村口打转,说找不着回家的路。俺想着做只散魂铃送她走,没想到差点害了她……”

泉里的根须突然轻轻晃动,托着那只破了皮的沙棘果浮到水面。果核上的绒毛网渐渐舒展,竟顺着水流,往东方的山口漂去。阿槿望着果核远去的方向,那里的风正穿过沙棘林,带着新熟的果香往关内跑。

“你娘不是不想走。”阿槿轻声说,“是你总想着留她,她也总想着记挂你,俩念缠在一块儿,就卡在路上了。”她从秦六手里拿过新刻的铃,往山口方向摇了摇,“你看这果核,带着沙棘岭的香往关内飘,你娘闻着味儿,就知道你在这儿好好的,她自然就放心走了。”

王二抱着新铃,蹲在泉边哭了好一会儿。哭完了,他拿起秦六的刻刀,小心翼翼地刮掉木盒里铃铛上的乱线。每刮掉一道,就有一缕清光从铃身升起,顺着归心泉的水流,往关内的方向漫去。

日头偏西时,赵老丈的镖队要往关内走。王二把修好的铃铛全装上车,自己抱着那只新刻的双生铃,说要先回洛阳,把真的铃术教给同行。他临走前,阿槿往他包里塞了把沙棘籽,说埋在院里,长出来的树能帮着铃音引路。

独狼跟着镖队走了老远,首到看见王二的马车消失在山口,才跑回来。它肩胛的金纹疤比先前亮了许多,在夕阳下泛着暖光。

秦六和阿槿坐在归心泉边,看着泉面的双生环随波荡漾。远处的沙棘林里,传来牧民摇铃的声音,渡魂的沉与散魂的扬缠在一起,竟让晚风都变得沉甸甸的,裹着满岭的果香往西面八方走。

“你说,关内会不会也有归心泉?”阿槿捡起枚落在脚边的沙棘叶,叶尖的锯齿把夕阳割成细碎的金片。

秦六望着西方的地平线,那里的晚霞正慢慢变成沙棘果的颜色:“或许每处有念想的地方,都有口泉。咱们的铃术,就是帮着那些泉眼,把‘想留’和‘想走’的念,调成一样重的风。”

风掠过泉面,带起一串涟漪。双生环在波里晃成两个套在一起的圈,像极了阿槿刻在井栏上的字——归心非拘心,散魂即安魂。远处的驼铃和羊铃遥相呼应,混着沙棘叶的沙沙声,织成首新的歌谣,往关内、往西域、往所有有风的地方,慢慢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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