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与十九，长安贵女议婚的年纪，可对象是杨璟，杨采采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二位倒是熟稔。”一句带着酸涩的话脱口而出，她立刻抿紧了唇，她可不想做恶姑子。
“何来熟稔之说。”阿芷粉颊微晕，低声否认。
杨璟不解地看着她。
杨采采心中挣扎，杨璟喜欢谁是他的事，可王将军府，绝非良配。
“想起还要采买些东西，改日再来叨扰。”因着阿芷在旁，她无法与杨璟深谈，索性起身告辞。
阿芷唇边漾开一丝笑意，那笑容让杨采采心头一紧。
“不喜我与你兄长交好？”阿芷的声音轻飘飘的。
“并非如此。”
“杨采采，”阿芷的笑容加深，带着一种洞悉的意味：“我知道的，或许比你以为的多，你兄长与你究竟是何情状？”
阿芷的话像根针，扎进杨采采心里。她案下的手紧握成拳，她完全不懂阿芷在暗示什么，但此刻绝不能辩驳，只能让她说。
“看你语塞，看来是真的了。”阿芷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看她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带着一种诡异的疏离感。
是了，就是这种眼神。像极了前世她爹王将军将她拒之门外时的冰冷。
“装得真高洁。”阿芷近乎无声地低语，轻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阿芷心思深。
她就算真不懂，阿芷也绝不会明说，杨采采张口欲问，却瞥见杨璟正在不远处的柜前结账，目光似有若无扫向这边，只得闭口。
“杨璟，何时归署？”她扬声问。
“告了半日假，方才被金吾卫的陆金吾卫召入宫了。”杨璟答道。
陆金吾卫？天子鹰犬，江霖舟此刻大概正和他在一起。
杨采采不自觉地牵了下嘴角，随即以手掩面，对欲坐下的杨璟道：“那正好，一同走吧。”她起身，避开阿芷那意味深长的目光。
阿芷欲起，被她眼神止住。
“阿芷，容我们兄妹独处片刻。”她话出口，才觉不妥。
阿芷贝齿轻咬下唇，瞪了旁边的侍女一眼，随即对杨璟扯出一个笑：“那改日再叙。”
杨璟抖了抖衣袍，向阿芷颔首，随杨采采步出茶肆。
两人一前一后，相隔不足一臂，却一路沉默。
杨采采终是忍不住，一把扯住杨璟的衣袖。
“你与阿芷……”她盯着杨璟深褐色的眼睛：“可是在议亲？”
杨璟明显一愣，没答话。
“我是问，”她提高了点声音：“你可将阿芷视作婚配之选？”
“……”
杨璟沉默片刻，抬手按了按她肩膀，无奈地笑了：“阿妹，你觉得我眼下有这心思？”
“年岁相当，有何不可？”
“我对阿芷小娘子，绝无此意。”杨璟答得斩钉截铁，随即又像叹息般揉了揉眉心。
杨采采看着他掉落的冠带，垂下眼睑。
“那阿芷呢？她待你如何？”
“不知。”
“阿芷……”杨采采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种冰冷的清醒：“我们所识的那个阿芷，或许只是张画皮。画皮底下……恐怕是另一个人。”
杨璟眉头紧锁，如同在审视一匹难以驾驭的烈马，端正面容上满是慎重。
他不能让妹妹误会。
杨采采心中忧虑更甚，情急之下抓住了杨璟的衣袖。
“兄长？”杨采采唤道。
“阿妹何意？”杨璟的声音低沉。
但杨采采的动作很快被拒绝了，她看着兄长缓慢而坚定地将衣袖从她指尖抽离，徒留指尖在空中微滞，只得黯然收回。杨璟的目光转向别处。
“人心如渊，纵是骨肉至亲，亦难尽窥其底。”杨璟的声音带着一种沉郁的疲惫。
“并非如此……”杨采采试图辩解。
“若我并非阿妹心中所想之人，又当如何？”杨璟的话带着刻意的尖锐，似想激她，然而他脸上的神情却异常真挚，甚至透着一丝紧张。
杨采采也不由得严肃起来。
若兄长并非她熟识的那个杨璟呢？可她又真正了解他多少？他为何在仕途上踟蹰不前？又为何屡屡与身为普阳县公的父亲相左？这绝非无关紧要。
杨璟在她心中的分量，与她对他了解深浅，本无关联。
“你仍是我兄长。”杨采采答得斩钉截铁。
杨璟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杨璟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笑意，却又伸手将她方才甩开的衣袖轻轻拢住，力道带着迟疑。
江霖舟姿态略显随意地倚在书案后，正专注地摆弄着案上各式精巧的弓箭与突火枪。
随着心神凝聚，他那双眸子愈发锐利冰冷，透出森然寒意。
一旁侍立的陆子义暗自叹气。
这位“殿下”连裙裾拖地都毫不在意，只顾抚弄那些凶器，无论其真实身份如何，陆子义骨子里终究是个讲究礼法的侍卫，此情此景实在非他所愿见。
自然，像鉴赏稀世珍宝般，沉静对待强弩的江霖舟，绝非寻常闺阁，他指尖灵巧地拿起一张中等臂张弩，用一方上好的罗帕擦拭。
那帕子绣着雅致的雏菊纹样，本是贵女赏乐时拭泪掩口的雅物，此刻却被毫不怜惜地揉皱，沾满突火枪上的油渍，动作看似随意拂过腿侧，却透着一股珍视。
“擦得再亮，弩箭也飞不快几分。”陆子义忍不住开口。
“闭嘴。”江霖舟头也不抬，冷斥道。
陆子义虽不如江霖舟忙，却也替他处理着诸多事务，被当作屏风晾着，这位金吾卫统领心中烦躁，江霖舟却猛地将一支沉重的伏远弩拍在案上。
沉重的声响震得陆子义太阳穴一跳，江霖舟身形微晃，陆子义并未伸手，他深知这位皇子性情高傲，最厌旁人援手，尤其厌烦他的帮助。
他甘愿追随，也正是为此，处境艰难，却从不摇尾乞怜。
“该死。”
江霖舟撑住书案，低声咒骂，一人之躯维系两处灵犀相连，耗费心力，除了监视杨采采，尚有许多事分神，紧绷的心弦如同置身战阵。
陆子义咂舌，心道此刻任谁见了江霖舟，也绝计不会错认他是柔弱公主。
江霖舟拾起脚边的伏远弩，冰冷眼神钉在陆子义身上：“想聒噪就滚。我忙。”语气不耐。
“真是令人心寒……”陆子义捂住胸口，表情平板。
江霖舟烦躁地将弓箭对准他，咔嗒一声，无事发生。
“要杀我？怕得很。”陆子义毫无起伏。
“混账，闭嘴。”江霖舟毫无尴尬，把弓箭拍在案上。
灵犀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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