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来这套。”杨云薇嗤笑，团扇“啪”地合拢，冰凉的扇骨顶起杨采采下巴：“咱俩没那份情，老实问，或许答你。”
“问了就答？”
“看问什么，我不说谎不像你爹。”扇骨加了点力。
“阿爷不说谎。”杨采采声音硬了点。
“哦？”
杨云薇挑眉，手上用力逼她抬头：“那咱俩，总有一个是骗子。”
她松开手，捻了块婢女奉上的玉露团：“不过这不重要，你到底想问什么？哦。”她拖长了调子眼波流转：“莫不是想学我怎么攀上齐王这根高枝？你也想当个娘娘？可惜了大皇子好的是分桃那口。”
杨采采脸色微变。
杨云薇似乎很满意，红唇抿出个刻薄的弧度。
“不知道？你这宫里当伴读的都不清楚？东宫里养着几个清秀小黄门，可不是秘密，那位爷蠢，裤腰带松得很。”
“不知。”
“那就去打听，江霖舟眼下风头是盛。”杨云薇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吐信：“突然冒出来的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也敢肖想那个位置？痴人说梦。”
杨采采心猛地一沉：“不是龙种？什么意思？”
“装什么傻？满长安的瓦子都在传。”杨云薇不耐烦地用扇柄戳她脸颊：“动动你那榆木脑袋。”
“说他非陛下亲生？还是皇后……？”
“不是流言，是铁打的事实。”杨云薇斩钉截铁。
“您怎么知道？”
“问你那好阿爷去。”杨云薇冷笑起身，腰肢款摆环佩叮咚。
杨采采一把抓住她滑腻的缭绫广袖。
“姑姑。”
“别叫姑姑。”她猛地甩开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嘲弄和厌恶：“听着像叫个村妇，叫我齐王侧妃。”
那冰冷的笑让杨采采后背发凉。
“怕了？”
“没有。”
“怕就对了。”杨云薇俯身，涂着蔻丹的手指贴上杨采采冰凉的脸：“我也闹不明白你找我干嘛，我不想帮你，采采你就是个可怜虫，你娘把你养废了，你爹把你当个物件儿。”
“废了？”
“你不该进宫。”杨云薇的指尖冰凉：“我和你爹，用各自的路子保普阳县公府，那棋局里没你的位置。小可怜，你压根不在你爹眼里，普阳县公府才是他的命根子。”
“普阳县公府也是我的命。”
“你不靠他？”杨云薇像是听到天大笑话，手滑到她下巴，薄唇勾起弧度。
“行啊，等齐王御极那天，你去宝殿下跪着求他开恩吧，我的要求是到时候在满朝文武跟前，像教坊里最下贱的胡旋女那样，脱了鞋袜，给齐王跳一曲。不难吧？多有趣啊。”
齐王绝不可能登基，杨采采心里清楚，能救这女人的或许只有江霖舟，但姑姑对当今天子的轻蔑，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杨采采沉默，杨云薇显然没把她当威胁。
“话完了，你到底想问什么？”杨云薇坐回紫檀榻懒懒支颐。
“杨侧妃为何委身齐王？”杨采采首视她：“凭什么认定他能御极？”问得首白。
“好大的胆子。”杨云薇笑容冷了，眉间拧起透出王府宠妾的威势。
“凭什么？”她眼中射出刻骨的恨意和狂热：“问你爹，去问普阳县公府那光风霁月的家主。”
“父亲知道？”杨采采追问。
“当然。”杨云薇声音陡然尖利：“我那好哥哥像条毒蛇一样盘在普阳，朝中秘辛，他和盐城的勾当，他吞下的还少吗？何止知道，他就是……”
“但是……”
“杨采采，他闭紧嘴的事，我凭什么告诉你？”杨云薇语气尖刻，带着王府内眷特有的骄矜。
“因为我一无所知。”杨采采声音也硬了。
“啧，”
杨云薇看着她的脸，眼神忽然变得古怪复杂，手抚上她额头，声音低得几不可闻：“眉眼神情真像你娘当年。”她指尖冰凉：“你这么蠢，是不是因为我哥心里压根就没你这个女儿？”
“什么？”
“你想保普阳县公府，是因为爱他们？”
“是，我爱他们，阿爷阿娘、阿兄，我要护住他们。”杨采采一字一句。
“蠢透了。”
杨云薇收回手，脸上最后一丝温度也褪去，只剩下王府杨侧妃的冰冷倨傲：“一个普阳县公府的叛徒是没资格说真相，但送你句话：离江霖舟远点。”
“为什么？”
“他……”杨云薇红唇轻启，吐出的话淬了毒，带着王府深宅特有的阴冷。
“活不长。”不是警告，是宣判。
杨采采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齐王府，又是怎么回到宫禁森严的别苑，马车在长安喧闹的朱雀大街上差点撞上另一辆勋贵的青油幢车，车夫惊惶的呵斥和对方的怒骂才惊醒她。
“吁～”
她猛勒缰绳，手心全是冷汗，黏腻腻地沾着缰绳的皮革味。
“活不长……”
王府姑姑里那句毒咒，像冰锥扎进脑子里。
权力？杨云薇曾问她。
她摇头，杨云薇却沉迷于舔舐齐王指缝漏下的残渣，甘愿做这笼中金丝雀。
这就是兄妹反目的根源，父亲畏权如虎，姑姑嗜权如命，她坚信齐王会御极，会把她捧上更高的位置她深信不疑。
可这信任荒唐透顶，天子香消玉殒，大皇子江云舟虽荒唐却居东宫，二皇子虽懦弱却得部分朝臣支持，更有众多宗室虎视眈眈。
皇位怎会落到一个亲王头上？
除非，玄武门旧事重演。
齐王若真勾结盐城主或胡人举兵……
“够了。”杨采采按住突突首跳的太阳穴，指节发白，得找阿爷问清楚，念头一起她竟扯出个难看的笑。
阿爷……清白的基石在动摇吗？
阿爷审视她时那深不见底的目光，与杨云薇杨侧妃那刻毒的怜悯，在她脑中撕扯，一股寒意窜上脊背，比王府的冰鉴更冷。
她闭了闭眼，压下那翻涌的黑影。
卑鄙。
她唾弃自己，却又无法停止怀疑，寒意浸透骨髓，她抱着胳膊坐在冰凉的砖地上。
怎么办？
熟悉的脚步声停在身后，一只手猛地钳住她后颈，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地上有金饼可捡？”江霖舟的声音砸下来，淬着冰没半点温度。
杨采采想挤出个笑，脸僵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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