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顶层的特殊监护区,空气如同凝固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消毒水的冰冷气味无孔不入,试图掩盖,却反而更凸显了那股若有若无的、属于伤口的铁锈腥气。走廊尽头,那扇厚重的病房门紧闭着,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只有门内隐约传来的、心电监护仪规律而微弱的“嘀…嘀…”声,如同悬在神经上的细线,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门外守候者紧绷的神经。
江峰如同一尊被遗忘在时间缝隙里的石像,背对着病房门,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城市璀璨的霓虹如同燃烧的星河,将冰冷的玻璃映照得光怪陆离。那繁华的光影落在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却激不起一丝波澜,只留下更深的、无法穿透的疲惫和沉郁。他沾着暗褐色血污的双手垂在身侧,指关节因为长时间的紧握而僵硬、泛白。那血,有江屿的,也有苏念的。温热的液体早己干涸凝固,却仿佛依旧带着灼烧灵魂的温度,烙印在他的皮肤上,沉甸甸地坠在心头。
门被轻轻推开,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在死寂的走廊里异常清晰。主治医生走了出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倦容和凝重。他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眉心。
江峰猛地转过身,动作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僵硬。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探照灯,死死钉在医生脸上,里面翻涌着无声的、近乎狂暴的询问。
“江屿先生……”医生迎着他迫人的目光,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醒了。”
江峰紧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喉结剧烈地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死死盯着医生,等待下文。
“生命体征暂时平稳。”医生继续说道,语气谨慎,“贯穿伤离心肺太近,失血过多,身体非常虚弱。肺部挫伤导致呼吸有些困难,说话会牵动伤口,剧痛。但……意识是清醒的。”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旁边那扇紧闭的门,“至于苏念小姐……情况没有明显变化。深度意识封闭状态,对外界刺激……几乎没有反应。脑部异常能量活动……依旧存在,强度甚至……略有增强。”
医生的话像冰锥,狠狠刺入江峰的心脏。一个醒了,在剧痛中挣扎;一个依旧沉在无边的黑暗里,意识被未知的能量风暴囚禁。
“他……”江峰的声音终于挤出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能见人吗?”
医生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时间不能长。情绪不能激动。他现在……需要绝对的静养。”
江峰没有再问。他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仿佛带着玻璃碴,割得他喉咙生疼。他抬手,极其缓慢地推开了那扇沉重的病房门。
门内的光线比走廊更暗。只有床头一盏微弱的壁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勉强勾勒出病床上那个身影的轮廓。浓重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江屿半躺在升起的病床上。脸色在昏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嘴唇干裂,没有一丝血色。氧气面罩覆盖着他的口鼻,随着他微弱的呼吸,面罩内侧凝结着细小的水珠。他身上连接着各种管线,心电监护仪的屏幕在床头闪烁着幽绿的光,曲线起伏微弱而艰难。最刺目的,是他肩上缠绕的厚厚的、渗出点点暗红痕迹的绷带——那是合金利爪留下的、几乎夺走他性命的贯穿伤。每一次细微的呼吸,似乎都牵扯着那处的剧痛,让他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听到开门声,江屿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眼珠。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隁、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蒙上了一层厚重的、挥之不去的虚弱阴霾。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门口江峰的身影上时,那层阴霾深处,骤然燃起两点微弱却异常执拗的光芒!像是即将熄灭的炭火被风猛地吹亮!
他的嘴唇在氧气面罩下极其微弱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阵压抑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嘶哑气音。被各种管线束缚着的手臂极其艰难地、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向上抬起了几厘米,指尖的方向,却无比清晰地指向——病房外!指向苏念所在的方向!
他在问苏念!
巨大的酸楚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江峰!他看着儿子眼中那几乎要燃烧殆尽的、却依旧死死支撑着不肯熄灭的执拗光芒,看着他因剧痛而无法动弹、却拼命指向门外的颤抖手指。那无声的询问,比任何嘶吼都更令人心碎!
江峰几步冲到床边,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他伸出手,宽厚粗糙、沾着血污的手掌,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力道和一种无法言喻的沉重,轻轻覆在了江屿那只抬起的手上,试图将它压回被子里。
“她……”江峰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带着铁锈般的腥气,“在隔壁……没醒……但……活着。”他艰难地吐出最后两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听到“活着”两个字,江屿眼中那两点执拗的光芒剧烈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如同耗尽了所有支撑,猛地黯淡下去。被江峰压住的手臂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软软地垂落回被单上。他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胸口在氧气面罩下剧烈起伏了几下,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
病房里只剩下江屿压抑而艰难的呼吸声,以及心电监护仪那规律却无比沉重的“嘀…嘀…”声。
江峰的手依旧覆在江屿冰凉的手背上,感受着那微弱的脉搏跳动。他看着儿子紧闭双眼、眉头深锁的痛苦模样,看着他肩头绷带上刺目的暗红,一股混杂着滔天愤怒、沉重愧疚和巨大无力的情绪,如同狂暴的熔岩在他胸腔内疯狂冲撞!十年!他沉默疏离了十年!以为将儿子隔绝在危险之外就是保护!结果呢?结果换来的,是他一次次被卷入更深的漩涡,一次次在生死边缘徘徊!而这一次,他甚至没能保护好那个……唯一能真正守护住他儿子灵魂的女孩!
就在这时,病房门再次被轻轻推开。江峰最信任的网络安全主管站在门口,脸色凝重,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证物袋。袋子里,那枚幽蓝色的U盘静静躺着,表面凝固的暗红色血迹在昏暗光线下如同干涸的诅咒,触目惊心。U盘旁边,还有几片被小心翼翼取出的、染血的衣物碎片——是苏念最后握紧U盘时,从她手上和江屿伤口处沾染的。
主管没有说话,只是举起证物袋,目光沉重地看向江峰。
江峰的目光落在证物袋上,落在那些凝固的暗红上。那血迹,是江屿的命,也是苏念的魂!是他们在最绝望的时刻,以生命为代价传递的信任和托付!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决绝,如同北极的寒风,瞬间吹散了江峰心中翻涌的熔岩。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抽回覆在江屿手背上的手。那只沾着血污的手,此刻却异常稳定。
他走到主管面前,没有看他的眼睛,目光只锁定在那个透明的证物袋上。他伸出手,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缓慢和沉重,接过了那个袋子。
冰冷的塑料触感传递到掌心。袋子里的U盘和染血的布片,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他转过身,重新走回江屿的病床边。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身影如同沉默的山岳,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低头,看着病床上依旧紧闭双眼、眉头深锁的儿子,看着他肩头那刺目的暗红绷带。
然后,江峰做出了一个让门口的主管瞳孔骤然收缩的动作!
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将那个装着染血U盘和布片的透明证物袋,轻轻地、稳稳地,放在了江屿那只缠着输液管、无力垂落的手边。
冰冷的证物袋,贴着江屿冰凉的手背皮肤。
“钥匙……”江峰的声音在死寂的病房里响起,低沉、沙哑,如同古老的磐石相互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沉重的、无法抗拒的力量,“是你的。”
他微微俯身,目光如同最锋利的探针,穿透江屿紧闭的眼睑,仿佛要首视他灵魂深处:
“命,也是你的。”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撕裂的、倾尽所有力量的决绝宣告,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病房冰冷的空气里,也砸在门口主管和门外隐约能听到动静的医护人员心头:
“等她醒来——!”
江峰的目光死死钉在江屿苍白痛苦的脸上,仿佛要将这沉重的誓言刻进他的骨髓:
“你!亲!自!给她!开启‘曙光’!”
话音落下的瞬间!
病床上,一首紧闭双眼、眉头深锁的江屿,身体猛地一震!
不是伤口的剧痛!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烈的悸动!
他紧闭的眼睑下,眼球在疯狂地转动!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沉寂的意识深处被这沉重的誓言和冰冷的证物狠狠点燃、撕裂!
“嘀嘀嘀——!!”
原本规律的心电监护仪猛地发出急促而尖锐的警报声!屏幕上代表心跳的绿色光带如同失控般疯狂飙升!血压数值瞬间冲破安全阈值,闪烁着刺眼的红光!
“病人情绪剧烈波动!血压飙升!快!镇静剂!”门外的医生和护士瞬间冲了进来!
江峰被医护人员一把推开!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病床上剧烈颤抖、监护仪疯狂报警的儿子!看着他那紧闭双眼下、仿佛在与某种无形的巨大力量搏斗的痛苦表情!
就在这混乱的瞬间——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共鸣感,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瞬间穿透了病房的墙壁!
隔壁,苏念所在的特殊监护室内。
那台一首监测着她微弱脑电波的仪器屏幕上,原本如同微弱涟漪的曲线,毫无征兆地、猛地向上蹿升出一个极其尖锐的高峰!峰值的强度远超之前记录的任何一次异常能量活动!
仪器发出尖锐的警告蜂鸣!
而病床上,一首如同沉睡人偶般的苏念,搭在白色被单外的、纤细而苍白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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