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
校园西北角那面破旧斑驳、爬满藤蔓的老实验楼墙体，被几盏临时拉起来的大灯照得雪亮。
雪亮的灯光下，白灰粉刷出两个巨大到足以穿透夜色、在百米开外都清晰可见的鲜红大字：
楚 寰
旁边悬挂的电子横幅滚动着同样的嘉奖信息。如同一个生硬的补丁，钉在承载了更多灰暗记忆（比如物理实验室里炸裂过无数次的廉价烧瓶）的旧楼体上。喧嚣和闪光灯的热度渐渐散去。
楚寰背着那个装着奖杯沉甸甸盒子的帆布书包，独自一人站在距离荣誉墙几米远的花坛阴影里。书包带子勒在她单薄的肩膀，奖杯棱角隔着纸盒硌着她的脊椎。
晚风吹拂，带来远处球场上稀疏的拍球声和模糊的呼喊。头顶上，滚烫的灯光将“楚寰”两个红色大字烤得如同熔炉里拔出的印章，刺眼地烙在陈年旧墙粗糙的皮肤上。
她看着那两个字。那是她的名字，一个符号，此刻被赋予了远超其本身的意义。它是三只一飞冲天的金凤凰？是周桂芬失手碰碎花瓶也要保护起的宝贝？是记者笔下“关注细节”的物理新星？
亦或是……一个不得不接受、但本质上扭曲了什么的战利品？
她微微抬起左手。手指触碰到冰凉的墙壁。墙壁粗糙的颗粒感通过指尖神经末梢清晰地传递回来。
就在指腹离开冰冷墙壁、拂向腕间那道隐秘浅痕的瞬间——
嗡！
一股前所未有的、仿佛来自极深地下冰层内部骤然断裂的、冰冷的、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死寂感猛地沿着那道伤痕冲进她的神经中枢！
不是疼痛！不是微温！
是绝对的“无”！
是真空！是宇宙深寒！是意识被硬生生剥离了所有参考坐标的纯粹空乏！
手腕的伤痕仿佛瞬间变成了一个黑洞！一个吞噬所有能量、光线甚至“存在”本身的冰封深渊入口！连带着她刚刚因竞赛而激荡起的、那属于解析战场精准掌控后的细微热流，也被这股骤然爆发的“死寂”瞬间吸尽！
冰冷的寒意从手腕首冲头顶，身体如同失重般晃了一下！她瞬间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尖锐的刺痛强行抵抗那吞噬一切的虚无感！
这道伤痕的“沉寂”在今日达到了顶峰！
在荣誉加身的巅峰时刻，它展现出的并非共鸣的暖意，而是——最深的拒斥！是某种力量对现实喧嚣强行赋予意义的冰冷否定！
她站在原地，如同被冻僵在这滚烫的荣耀灯光之下。视线里那片刺眼的“楚寰”字样开始模糊，仿佛要融化在这片由虚无感构成的、更加深邃的黑暗里。
书包里的奖杯沉甸甸地压着肩膀，却再也感觉不到一点应有的重量感。仿佛那水晶的物理密度，也被手腕黑洞般的死寂彻底消解吞噬了。
花坛旁新移栽的一棵小树苗在风中簌簌作响。楚寰的目光艰难地从虚无感中拔出，落在了那片刚刚抽出嫩芽、在强光下显得脆弱又清晰的幼嫩叶片上。叶片在风中努力维持着形状，脉络间涌动着难以被绝对“死寂”抹杀的生命汁液。
一种远比站在领奖台上更强烈百倍的情绪，首次冲破了灵魂深处的冰层，清晰地、冰冷地灼烧着她的意识：
这不是答案的终结。
这道伤痕，以及它所连接的那个冻结在时空深处的秘密，远未离去，它只是……在沉寂中，更深地渗透了进来。
她最终没有再看那面刺眼的荣誉墙。只是转过身，背对着灼热的灯光和鲜红的印记，一步一步，走进沉入夜色的校园深处。帆布书包里的水晶奖杯随着脚步轻轻撞击着她的后背棱角，发出沉闷的声响，像远方冰川深处传来的一声遥远的、冰裂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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