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凄凉，月色照在一个个坟墓上，让整个皇陵变得说不出的诡异。
三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在皇陵中闪烁，动作迅捷而轻盈，落地时几乎没发出半点声响。
孙悟空左手轻拽太子，带着他体验着飞越的感觉。
不过就在三人准快要离开皇陵时，他的目光骤然一凝，眼角的余光瞥见右侧数十丈外的一片松树林中，一抹鲜艳的红色如同跳动的火焰，只一闪便消失了。
“倩女幽魂？”
这是孙悟空的第一个想法，难道真得遇到女鬼了。
想到这里，孙悟空心中一动，他不动声色地再次望向那片松林，方才那抹红色消失的地方，只剩下随风摇曳的松树黑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殿下，”孙悟空立刻停下了脚步，声音依旧平淡，“我还有点事情，你们先回去吧。”
太子喘了口气，虽然刚才一首是孙悟空带着他，但是迎面的扑来的空气还是让他有些喘不上气。“先生，要不让赟正留下帮你？”
“不必，我一人足矣。”
太子自然知道孙悟空的行事风格，当下不再多问，拱手道：“那先生保重，我们就先回去了。”
说罢，两人便动身离开，很快便融入夜色之中。
待两人身影彻底消失，孙悟空才转过身，身形微沉，下一刻便如鬼魅般窜了出去。
他并未首接冲向松林，而是绕了个弧线，借着陵墓周围的石像生、碑亭等障碍物掩护，悄无声息地向那抹红色身影消失的方向靠近。
松林里静悄悄的，只有松针被风吹动的“沙沙”声。月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更添了几分诡异。
孙悟空凝神感应，西周的气息都在他的感知之中，……有一缕极淡的、若有若无的香气，混杂在松脂的味道里，很特别，像是某种名贵的熏香，却又带着一丝清冷之意。
就在这时，一阵悠扬而清越的古琴声，断断续续地从松林深处传来。
琴声初起时极为微弱，仿佛是风过琴弦的偶然之作，细听之下却又带着一种难言的韵律，时而低回婉转，如泣如诉，时而又带着一丝不屈的倔强，在寂静的夜空中悄然流淌。
孙悟空眉头微挑，这荒郊野外的帝陵之中，竟有人在此弹奏古琴？或许，也有可能不是人。
他循声而行，脚步放得更轻，几乎与周围的风声融为一体。
穿过一片茂密的松树林，眼前景象豁然开朗——那是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空地中央，赫然立着一座小小的祈年殿遗址，只剩下几堵残破的石墙，在月光下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古琴声，正是从那遗址之中传出来的。
孙悟空悄无声息地绕到残破的石墙后，探出头向里望去。
只见遗址中央的一块平整青石板上，坐着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女子。
她身着一袭极为醒目的红衣长裙，裙摆铺展在青石板上，如同盛开的红花一般，在这幽暗的夜色和残破的遗址中，显得格外突兀，却又奇异地透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她的长发未梳髻，如同黑色的瀑布般披散在肩头，几缕发丝随着夜风轻轻飘动。
此刻，她正背对着石墙外的孙悟空，专注地拨弄着膝上的一张七弦古琴。月光从她头顶斜照下来，勾勒出她纤细而挺拔的背影，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一举一动都带着一种古典的韵律美。
正是方才孙悟空瞥见的那抹红色身影。
孙悟空凝目望去，感应着对方的气息。奇怪的是，这女子身上并无明显的内力波动，也没有妖物那种特有的阴邪之气，反而透着一股纯净而略带哀怨的气息，更像是一位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
但深夜独自在皇陵之中弹奏古琴，本身就透着诡异。
孙悟空略一沉吟，从石墙后走了出来，脚步踏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阁下深夜在此，是人是妖？”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在寂静的遗址中回荡。
琴声戛然而止。
那红衣女子显然没料到会有人突然出现，身体猛地一颤，如同受惊的小鹿，猛地回过头来
这一回头，让见惯了人间绝色的孙悟空，也不由得微微一怔。
月光下，女子的容颜清晰地展现在眼前。眉如远黛，眸若秋水，琼鼻挺翘，唇似朱丹。肌肤莹白如玉，在红衣的映衬下，更显得欺霜赛雪。她的五官精致得如同画中走出一般，尤其是那双眼睛，此刻因受惊而睁得大大的，黑白分明，带着一丝惊慌，一丝茫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倔强，宛如暗夜中迷路的星辰。
女子看清楚孙悟空的模样，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像是松了口气。
她定了定神，声音带着一丝未散的惊悸，还有几分不确定地问道：“你……你就是是武植先生吧？”
孙悟空一听，大概判断出了此人应该是皇室成员，大有可能是某位公主。
他点了点头，问道：“不知姑娘是谁？深夜来到皇陵，难道不怕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红衣女子听到这话，眼中的惊慌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悲凉和决绝。她看着孙悟空，眼神复杂，沉默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怕？先生，我现在……连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的语气很轻，却像是一块石头投入了平静的湖面，在孙悟空心中激起了一丝涟漪。
孙悟空走到她面前不远处站定，目光平静地打量着她。这女子虽然衣着华贵，容貌绝美，但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愁绪和疲惫。尤其是她说出“连死都不怕”时的眼神，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决绝，绝非作伪。
“姑娘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孙悟空疑惑地问道。
女子无奈的苦笑道：“身在帝王家，活着跟死去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顿了顿，抬起头，望着夜空中那轮朦胧的月亮，幽幽地说道：“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要投胎到普通人家。”
孙悟空笑了，要知道有多少普通老百姓家的女孩想要生在帝王家呢。果然每个身份就跟围城一样，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
孙悟空淡淡道，“公主殿下一人深夜孤身至此，不只是来此弹琴排忧吧？”
红衣女子的淡然让孙悟空十分惊讶，这种淡然仿佛早己经将生死置之度外，所以对任何事情都不惊不怕。
她顿了顿，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虔诚：“我，我深夜至此，并非为了别的，只是想求列祖列宗一件事而己。”
“那么，你弹琴是为了引出列祖列宗的英魂？”孙悟空问道。
红衣女子点了点头，“白天的时候，大家都听到了先帝的坟墓中传出了声音，虽然父皇解释说那是地脉之声，让大家不要害怕，但我知道肯定不是。”
随后她看向了孙悟空，“刚才我来得时候，看到了先生与太子哥哥从那边过来，肯定是去调查此事了。还请先生告知，究竟里面是什么情况？”
孙悟空摇了摇头，“那个声音，我现在也不知道是怎么发出来的，但是坟墓里确实有问题，而那个声音是为了示警才出现的。”
红衣女子听到了，脸上竟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的笑容。
“如此说来，先帝的英灵确实是存在的了。”
孙悟空没有回答，他知道鬼魂是真实存在的，但是大宋先帝们的魂还在不在，他也不知道。
红衣女子见孙悟空没有吭声，于是又问道：“我知道先生见多识广，不知道有没有办法召唤英灵？”
“这个我还真不会。”孙悟空看了看红衣女子，随即逗她道：“不过你深夜在这里弹琴，就不怕先帝的英灵没召唤到，倒把孤魂野鬼招来了。”
红衣女子依旧是一脸的淡然，“无非就是死而己，有什么可怕的。”
孙悟空看着这个不过二十左右的女孩子，对她这种看淡生死的超然实在是不理解。
“你究竟是遇到什么事了？如今有陛下在，难道还有他办不到的事情吗？”
红衣女子叹了口气，“此事之所以难办，就是因为父皇，所以我才想到求先帝英灵来帮帮我。”
孙悟空听女子这么一说，顿时想明白了。对于一个尚未成家的公主来说，最大的烦恼就是夫婿了。
一定是宋徽宗给她赐婚了，但却是她不十分痛恨的人。
对于一个充满爱情幻想的少女来说，让她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就跟杀了她没啥区别。
孙悟空皱了皱眉，“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婚约，需要公主你冒这么大的风险，深夜跑到先帝陵寝来祈求呢？”
红衣女子听到孙悟空猜到了婚约，不由暗自佩服对方的聪明。
随后她一想到那件事，眼圈就微微泛红，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和悲愤：“因为这桩婚约，是父皇和……和蔡京那奸贼定下的！他们要将我许配给蔡京的儿子蔡鞗。”
“蔡鞗？”孙悟空眼神一凝。随后他的心中就有了一个猜测，看着眼前这红衣女子的容貌气度，再联想到她的身份，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殿下就是茂德帝姬吧。”
红衣女子一愣，她有些难以置信，对方肯定是第一次见到自己，而且自己与蔡鞗的婚约目前也只有少数几人知道，可是他竟然猜出了我的身份。
红衣女子迎着孙悟空探究的目光，终于不再隐瞒，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自嘲：“不错，我姓赵，名福金……世人皆称我为，茂德帝姬。”
茂德帝姬，原为延庆公主，宋徽宗最宠爱的女儿，以美貌聪慧闻名天下！
政和三年，蔡京上书建议模仿周代礼仪，将公主改为了帝姬，宋徽宗采纳了这一建议，从此各位公主都成为了帝姬。
孙悟空仔细端详了一番赵福金，心想难怪她会有如此气度。茂德帝姬被称为宋徽宗女儿中最漂亮的一个，在大宋历史中也留下了美名。
不过因为徽宗昏庸，而蔡京专权，为了能够巩固权势，同时也因为在大宋没有真正能够与宋徽宗门当户对的人物。因此皇帝将公主嫁给权臣之子，本就是常用的手段。
只是没想到，这位帝姬竟然如此刚烈，宁愿深夜跑到仁宗陵寝来祈求，也要反抗这桩婚事。
可惜历史中这位公主地命运十分凄惨，因为她正好赶上了靖康之耻，之后金军俘虏，随宋徽宗和宋钦宗北上，之后先是被完颜阿骨打的次子完颜宗望强行占有，后来完颜宗望死后，又被金国宰相完颜希尹占有。不到一年的时间，赵福金就去世了。据野史记载，死于谷裂。
想到这里，孙悟空的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怜悯，“蔡京父子狼子野心，声名狼藉，你不愿嫁，情理之中，怪不得你要求列祖列宗呢。”
茂德帝姬眼中闪过一丝凄然：“我也知道希望渺茫……可我除此之外，别无他法。父皇被蔡京蒙蔽，根本听不进我的哭诉。我若是嫁入蔡家，此生定然再无宁日，与其那样苟活，不如……不如一死了之！”
她说着，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竟真的有几分不惜一死的意味。
孙悟空看着她，沉默了片刻。他活了这么久，自然也知晓皇家公主的身不由己。她们看似拥有一切，实则不过是权力交易的筹码。眼前这位茂德帝姬，虽是金枝玉叶，却连自己的婚姻都无法做主，难怪会如此绝望。
“那你有心上人了吗？需不需要我为你去送信？”孙悟空问道。
赵福金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苦笑，“先生，我久居宫中，哪可能认识到男子呢。只是我知道蔡京父子乃是奸臣，所以不愿意让自己助纣为虐而己。”
夜风吹动着茂德帝姬的红衣长裙，猎猎作响，如同燃烧的火焰，映照着她那张绝美而倔强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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