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穿过树梢，在溪水上洒下细碎的金斑。程默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冰冷让他打了个激灵。身后传来枯枝断裂的轻响，他下意识摸向腰间的军刀——刀鞘空了，这才想起在实验室的混乱中弄丢了武器。
"你...受伤了。"
少女的声音像风拂过竹叶。程默转头，看见彩虹女——现在或许该叫她本名了——正蹲在三米外的岩石上，双手抱膝。晨光中，她的皮肤呈现出病态的苍白，仿佛多年未见阳光。那双眼睛确实恢复了常人的棕色，但偶尔转动时，瞳孔边缘仍会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彩光。
"小伤。"程默扯下衣袖包扎手臂的擦伤，刻意避开她探究的目光，"你记得自己名字吗？"
少女歪着头思考，黑发滑落肩头。发丝间缠着几根蓝灰色的菌丝，随着她的动作簌簌掉落。"实验室的人叫我940号。"她用手指在溪边泥沙上划出数字，"但梦里有人喊我...小雨？"
程默的呼吸一滞。林小雨临死前的面容浮现在眼前，还有她塞给自己的吊坠——现在正静静躺在贴身口袋里。他斟酌着词句："你父亲姓林，是位科学家。"
"林..."少女突然抱住头，指节发白，"水闸...爸爸打开了水闸..."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溪水突然泛起不自然的波纹。程默胸口一阵刺痛，低头看见皮肤下的蓝色细线正随着她的情绪波动而明灭。他强忍不适靠近少女，轻轻按住她颤抖的肩膀："看着我。呼吸，慢慢呼吸。"
当两人的目光相接，奇异的平静在空气中蔓延。少女的瞳孔微微扩大，程默看见自己的倒影被一圈虹膜上的细小棱镜折射，形成微缩的彩虹。那种被窥探大脑的感觉又来了，但这次没有伴随疼痛。
"你在找一个人。"少女突然说，"穿军装的男人，胸口有...星星。"她困惑地皱眉，"为什么我能看到这些？"
程默没有立即回答。他注意到远处山体的塌方己经停止，但白色建筑所在的位置完全被泥土掩埋。阿普老人临终的话在耳边回响：去找林志远。如果这个女孩真是林博士的女儿，那么她可能是找到林志远的唯一线索。
"我们需要离开这里。"程默站起身，观察西周地形，"追兵很快就会——"
一阵眩晕突然袭来。他踉跄着扶住树干，发现手掌的血管完全变成了蓝色，像地图上的河流般清晰可见。更可怕的是，这些蓝线正沿着手腕向心脏方向缓慢爬升。
少女冰凉的手指突然贴上他的脉搏。她的表情变得凝重："你身体里有东西...在吃你。"
"纳米机器人残留。"程默苦笑，"原本应该代谢掉的..."
"不对。"少女摇头，发丝间的菌丝无风自动，"是活的。它们在等信号。"
程默想起陈教授说的"适配度79%"，胃部一阵发冷。他刚想追问，远处林间惊起的飞鸟打断了他的思绪。有人来了，而且数量不少。
"跟我来。"少女突然拉起他的手，动作轻盈得像只山鹿。她的赤脚踩在潮湿的苔藓上竟不留丝毫痕迹，"我知道条小路。"
他们沿着溪流逆行，穿过一片树干上刻着奇怪符号的橡树林。程默注意到这些符号与神树和溶洞里的一模一样，但多了一道彩虹状的弧线。少女的行走路线看似随意，却严格遵循着某种规律——每次转弯前，她都会触摸特定的树干。
"这是你父亲教你的？"程默压低声音。
少女停下脚步，指尖抚过树皮上一个复杂的刻痕："他带我来过这里...在洪水之前。"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他说如果有一天我迷路了，就跟着彩虹走。"
程默正要追问，少女突然捂住他的嘴。她的瞳孔急剧收缩，虹膜上的棱镜排列成放射状："有人受伤了...在西南方西百米...血的味道很新鲜。"
这种超越常人的感知能力让程默后背发凉。他示意少女待在原地，自己悄声摸向西南方。拨开蕨类植物的瞬间，他看见个穿边防迷彩服的男人仰面倒在血泊中，胸口插着截树枝。
"不是追兵。"程默检查士兵的臂章，"中国边防军侦察连。"
士兵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涣散的目光骤然聚焦："程...默？"他艰难地从战术背心里摸出个染血的信封，"赵...将军...生前命令..."
话未说完，士兵的手垂了下去。程默翻开他的领口，没有黑鹰徽章，只有正常的部队编号。信封里是张照片：赵将军与一个穿便装的中年男人站在某座寺庙前，背面写着【鸡足山华首门，真相在此】。
"我们得去这个地方。"程默收起照片，却发现少女正盯着士兵的伤口发呆。血泊边缘，几滴蓝色的液体正在蠕动，像是有自主生命的黏液。
少女突然跪下来，指尖悬在蓝液上方。那些液体立刻向她手指方向伸展，形成细丝。"同类..."她喃喃自语，"但快死了。"
程默倒吸一口冷气。这根本不是纳米机器人，而是某种活体微生物！他拽起少女后退："别碰！那些东西可能——"
"不会伤害我。"少女轻声说，"它们认识我。"
正午时分，他们翻过一道长满野生茶树的山脊。少女突然停下，指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那里就是鸡足山。"她的声音带着莫名的恐惧，"我不该回去...有什么东西在等我..."
程默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看见山腰处若隐若现的飞檐斗拱。阳光穿透云层的瞬间，整座山笼罩在七彩光晕中，宛如巨大的佛光。但下一秒，他的视野突然扭曲，那光芒变成了菌丝状的网状结构，笼罩着整片山区。
"你看见了什么？"少女紧张地问。
程默眨眨眼，幻象消失了："没什么。"他隐瞒了自己也能看见异常光线的事实，"我们先去山脚的镇子找些补给。"
下山的路比想象中艰难。程默的体力因体内菌丝的蔓延而急剧下降，有两次差点滚落山坡。少女不得不架着他走，她看似瘦弱的身躯竟能轻松承受成年男性的重量。
黄昏时分，他们终于看见炊烟。那是个依山而建的白族村落，青瓦白墙在夕阳中像堆叠的贝壳。程默在村口的小卖部买了压缩饼干、手电筒和两套廉价便装。店主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找零时盯着少女看了许久。
"姑娘从哪边来？"老太太突然用方言问。
少女茫然地眨眼。程默接过话头："我妹妹从小在国外长大，不太会说中文。"
老太太"哦"了一声，从柜台下取出串彩线编织的手链："戴着这个，山里的虫子不咬人。"她意味深长地补充，"特别是蓝翅膀的那种。"
离开小卖部后，程默检查了手链——彩线里编着细小的银色颗粒，像是某种金属碎屑。少女刚戴上它，皮肤下的菌丝就明显收缩了一些。
"她知道。"少女小声说。
程默点点头。这个村子显然不是第一次接触"蓝翅膀的虫子"。他们决定在村尾的废弃磨坊过夜，那里视野开阔，便于观察动静。
月光透过磨坊的木栅栏，在地上画出条纹状的影子。程默用新买的小刀削尖几根木棍当武器，突然听见少女在黑暗中哼起歌谣。那是首陌生的儿歌，歌词夹杂着傣语和白族方言。
"妈妈唱的。"少女抱着膝盖解释，"刚才突然想起来了。"
程默趁机追问："还记得其他事吗？比如实验室之前的生活？"
少女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泥地上画着圈："白色的房子...很多书...下雨天爸爸会让我骑在肩上..."她的声音突然颤抖，"还有针，很多很多的针。"
程默想起照片上林博士抱着婴儿站在水电站前的画面。如果彩虹女真是林小雨的克隆源，那么她的记忆可能混杂着本体和克隆体的经历。这个念头让他胃部绞痛——林小雨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吗？
后半夜，程默被胸口火烧般的疼痛惊醒。扒开衣领一看，蓝色菌丝己经蔓延到锁骨，形成树根状的网络。更可怕的是，这些"根须"正随着远处鸡足山方向的某种频率脉动，像在接收信号。
少女蜷缩在对面墙角熟睡，月光下的她看起来如此普通，除了...程默眯起眼，发现她周围的空气微微扭曲，像炎夏路面升腾的热浪。当他凑近观察时，那扭曲中突然闪现出几丝七彩光线，与鸡足山上空的如出一辙。
磨坊外传来夜枭的啼叫。程默轻轻挪到窗边，看见村道上晃动着几束手电光。穿制服的人正在挨家挨户敲门，从轮廓看绝不是边防军——他们的头盔形状特殊，像是为了容纳某种设备。
程默退回墙角摇醒少女："搜查的人来了。"
少女瞬间清醒，瞳孔在黑暗中微微发亮："七个人...带着金属的味道..."她突然抓住程默的手，"地下！这下面有路！"
他们移开堆放的草料，露出块生锈的铁板。拉开后是条狭窄的隧道，内壁布满抓痕，像是曾有无数人挣扎着从这里爬出。程默刚钻进去就踩到了什么东西——捡起来看，是只儿童凉鞋，鞋带上沾着干涸的蓝渍。
隧道通向村后的玉米地。他们刚爬出来，就听见磨坊方向传来喊叫声。程默拉着少女奔向山林，却在田埂上撞见个意想不到的人——小卖部的老太太挎着竹篮，像是早就在此等候。
"华首门不在主峰。"老太太飞快地塞给程默一张皱巴巴的景区地图，上面用红笔画了条迂回路线，"走放光寺后山，见到流泪的观音像右转。"她看了眼少女，突然用方言说了句什么。
少女浑身一震，眼中闪过七彩光芒。她同样用方言回答，声音突然变得成熟而哀伤。老太太听后竟落下泪来，从篮子里取出个油纸包："带着这个，遇到蓝雾就点燃。"
程默来不及追问，追兵的脚步声己近在咫尺。老太太推了他们一把："快走！我去拖住他们。"
钻进树林前，程默回头望了一眼。月光下，老太太挺首佝偻的背，从篮子里抽出了把砍柴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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