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山林笼罩在浓雾中，程默每走几步就得停下来确认方向。老太太给的地图上，"放光寺"三个字旁边画了个奇怪的符号——七颗星星环绕一滴眼泪。少女的状态越来越不稳定，她时而清醒地引路，时而突然僵住，瞳孔扩散成诡异的七彩漩涡。
"还有多远？"程默喘着气问。他胸口的菌丝网络己经蔓延到颈部，每次呼吸都像有无数细针在扎。
少女没有回答。她蹲下身，手指轻触地面一株蓝色的蘑菇。菌盖在她触碰的瞬间迸发出微光，照亮了前方若隐若现的石阶。程默这才发现他们站在一条古道的起点，台阶上覆盖着厚厚的苔藓，显然多年无人行走。
"跟着蘑菇走。"少女的声音突然变得空灵，"它们记得路。"
程默翻开油纸包，里面是几根暗红色的线香和一块打火石。线香的味道很奇特，像是檀香混合了某种辛辣草药，闻着让人太阳穴发紧。他小心地收好，跟着少女踏上石阶。
雾气越来越浓，渐渐染上淡蓝色。程默的视野开始扭曲，石阶在他眼中时而变成森森白骨，时而变成蠕动着的菌丝管道。更可怕的是，他听见雾气中传来窃窃私语，用的是一种陌生又熟悉的语言。
"别看，别听。"少女突然捂住他的眼睛。她的手掌冰凉，带着蘑菇的腥气，"蓝雾会让人看见不该看的东西。"
程默感到有东西擦过裤腿——低头看见几只蓝毛老鼠窜过，它们的眼睛像微型彩虹般闪烁。再往前几步，树梢上挂着茧状的物体，隐约能看出人形轮廓。程默握紧军刀，却发现那只是某种真菌形成的拟态。
"到了。"少女停下脚步。
雾气突然散开，露出半截埋在土里的石观音像。佛像面部己经风化模糊，但眼窝处不断渗出蓝色液体，在底座积成小水洼。程默想起老太太说的"流泪的观音"，不禁毛骨悚然。
"右转..."程默对照地图，却发现右侧是陡峭的悬崖。
少女却径首走向崖边，踏上一块看似悬空的岩石。程默这才注意到那里有条几乎与山体同色的栈道，木板己经腐朽，仅剩几根锈蚀的铁链随风摇晃。
他们贴着岩壁缓慢移动。栈道下方是万丈深渊，蓝色的雾气在谷底翻涌，偶尔露出森森白骨——有动物的，也有人的。程默的掌心被铁锈割破，鲜血滴在木板上，立刻被吸收得无影无踪。
"这些木头是活的。"少女轻声说，"它们饿了很久。"
程默加快脚步。栈道尽头是个山洞入口，上方刻着"华首门"三个斑驳的大字。洞口垂挂着帘幕般的菌丝，随着他们的靠近自动分开，露出幽深的通道。
洞内出乎意料地干燥。岩壁上嵌着发光的蓝水晶，形成天然的照明。程默注意到地面上有新鲜的脚印，尺寸很大，应该是成年男性留下的。
"有人比我们先到。"他压低声音，示意少女放慢脚步。
通道尽头是个圆形石室，中央摆着张简陋的木桌。桌上摊开着本笔记，旁边是盏还在冒烟的油灯。程默刚拿起笔记，身后就传来铁链的哗啦声。
"放下它。"
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程默转身，看见个高大的人影从阴影中走出——男人约莫六十岁，左腿装着简陋的义肢，花白的胡须上沾着蓝渍。他手中猎枪的枪管微微发烫，显然刚使用过。
程默的瞳孔收缩："林志远？"
男人没有否认。他的目光越过程默，落在少女身上时突然剧烈颤抖："小...雨？"枪管垂了下来，"不，不可能...她在二十年前就..."
少女突然抱住头蹲下，发出痛苦的呜咽。她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发梢泛起蓝光。程默想起老太太给的线香，急忙点燃一根。奇特的烟雾盘旋上升，少女的异变立刻停止了。
"你对她做了什么？"林志远厉声问，枪口重新抬起。
"应该我问你才对。"程默亮出赵将军给的照片，"你女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北极星计划到底是什么？"
林志远的表情像是被人当胸打了一拳。他踉跄着靠向石壁，义肢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赵铁柱...还活着？"
"死了。"程默简短地说，"被你的老同事李博士灭口的。"
油灯的火苗突然蹿高，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岩壁上。林志远的影子扭曲变形，竟隐约呈现菌丝状。他苦笑着卷起袖管，露出手臂上蔓延的蓝色纹路——和程默身上的如出一辙。
"你以为我躲在这里二十年是为了什么？"他指向石室深处，"看那边。"
程默这才注意到岩壁上凿着数十个壁龛，每个里面都摆着个陶罐。其中六个己经碎裂，蓝色的干涸物残留其中。第七个完好无损，表面刻着北斗七星的图案。
"菌落母体的七个分株。"林志远的声音带着某种宗教般的肃穆，"当年我和团队在鸡足山地下溶洞发现了它们...这些古老的生命体能够改造神经系统，理论上可以治愈任何脑部疾病。"
程默想起溶洞里那些培养舱："所以你们拿亲生女儿做实验？"
"一开始只是微量测试！"林志远突然激动起来，"小雨两岁时确诊了渐冻症...李博士说菌落能修复运动神经元..."他的声音低下去，"我们不知道它会改造宿主的意识，更不知道李博士暗中修改了实验方向。"
少女突然开口，声音出奇地冷静："爸爸打开了水闸。"
林志远如遭雷击。他颤抖着抚摸女儿的脸，却被躲开："你...你想起来了？"
"零星的片段。"少女的眼中闪过七彩光芒，"你把我锁在地下室...说这样能保护大家..."
程默翻看桌上的笔记。泛黄的纸页上记录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内容：
【第47天：940号载体显示出群体意识连接能力，可通过彩虹状光波传递信息...】
【第63天：李提议将菌落与纳米技术结合，建立全球神经网络...】
【第79天：发现菌落具有自主进化倾向，立即终止实验...】
最后一页的日期是二十年前，笔迹凌乱得几乎无法辨认：
【李带走了小雨的血清样本。必须销毁所有载体，包括...我的女儿。山洪是最好的掩护。】
"你试图杀死她。"程默冷冷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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