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院长书房的门被叩响时，老院长正紧握着茶盏，在青砖地上缓缓划出半圈痕迹。
闻听声响，他猛地昂首，茶盏“哐当”一声落在案几，热茶飞溅，于《春秋》卷首绘出一抹深褐。
“是小陆？”他快步拉开门，月光顺着门缝淌进来，正照在陆少游怀中鼓起的油纸包上。
老人浑浊的眼眸忽地一亮，枯槁之手轻轻搭上年轻人的臂膀，“快些进来，快些进来。”
陆少游刚跨进门槛，门就被陈院长重重掩上。
烛火在铜鹤灯里跳了跳，将两人的影子叠在墙上，像两株在风里摇晃的老松。
“孔夫子的东西？”陈院长盯着油纸包，喉结动了动。
陆少游点头，指尖轻轻抚过纸包上的折痕——那是方才和袭击者缠斗时蹭上的血渍。
他解开绳结，泛黄的纸页在烛火下展开，最上面一行墨迹未干：“苏若雪批注，三箱玄铁换张家罪名。”
陈院长的手指突然抖起来，指甲几乎掐进案几的檀木里。
他年轻时在吏部当过文书，最认得苏府家主私印的纹路——此刻那枚玄玉印正端端正正盖在纸页右下角，红泥里还沾着半粒细碎的金箔，是苏府特有的印泥。
“好，好啊。”老人突然笑出声，笑声里却带着哭腔，“三年了，张老哥在柴房里啃冷馍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案子有蹊跷。”他抬起袖口抹了把眼角，又立刻板起脸，“但小陆，你要做好准备。
王管家那老匹夫在书院扎根二十年，他背后的……
“苏府。”陆少游替他说完，指腹着袖中那枚云纹银扣，“方才有人夜袭，留下的银扣和苏若雪房里的制式一模一样。”
陈院长的背猛地绷首。
他伸手紧握陆少游肩头，力度之大仿佛要将骨节捏响：“明日巳时，书院大礼堂将召开全体师生大会。”
我会让赵学长去请刘老师——当年张教授被诬时，他是唯一不肯在证词上按手印的。
月光移过窗棂时，两人的影子在案几上交叠成一柄剑的形状。
大礼堂的榆木门被推开时，晨雾还未散尽。
陆少游站在台阶上，看着檐下悬的“明志”匾被露水浸得发亮，忽然想起三年前他来书院应考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
那时他攥着半块冷炊饼站在门外，是张教授掀着青衫下摆跑出来，拍掉他肩头的草屑说：“读书人的志气，不在衣裳上。”
“小陆！”
赵学长的声音从廊下传来。
这个总爱抱着《御灵要术》啃的高个男生此刻红着眼眶，手里举着一卷泛黄的纸：“刘老师把当年的监考记录找出来了！
张教授根本没在灵宠交易单上签过字，是有人模仿他的笔迹！
礼堂里渐渐坐满了人。
青衫学子、葛衣杂役，乃至扫地老妇，皆携凳挤于后排。
当陈院长拄着拐杖走上讲台时，原本嗡嗡的议论声突然静了，静得能听见梁上燕子扑棱翅膀的声音。
“今日，我们要还一位君子清白。”陈院长的声音像敲在古钟上，“陆少游，呈证。”
油纸包在众人注视下打开。
陆少游展开第一页时，后排传来抽气声——那是苏府近三年的灵宠交易记录，每笔都盖着苏府的玄玉印。
第二页是孔夫子的亲笔证词，墨迹里还带着昨夜的慌乱；第三页……
“这是刘老师保存的监考记录。”陆少游举起那卷纸，“张教授的签名在这儿。”他指尖点过“张鹤年”三个端方的小楷，又翻过一页，“而所谓的‘罪证’上，签名多了个顿笔——张教授右手有旧伤，写‘年’字最后一竖从不会顿。”
礼堂里炸开一片议论。
坐在第三排的刘老师突然站起来，他灰白的胡须抖得像秋草：“老朽可以做证！
当年审案时，我就觉得这签名不对，可他们说……“他突然哽住，从怀里摸出块蓝布包，”这是张教授送我的端砚，他每次写字前都要磨三圈墨，这砚底的磨痕，和罪证上的墨色深浅一模一样！
掌声像春雷般炸响。
赵学长带头喊了声“还张教授清白”，立刻有几十个声音跟着吼起来。
陆少游凝视着台下闪烁的目光，脑海中回荡起白小璃的话语：“主人，人心炽热，堪比狐火。”
“住口！”
尖锐的喝声像把刀劈开声浪。
王管家艰难地从后排人群中挤出，身着崭新的湖蓝绸缎，脸上却堆满了虚假的笑容：“各位，这证据的出现，未免太过巧合了吧？
谁知道是不是有人为了翻案，故意伪造的？“他目光扫过陆少游，嘴角勾起冷笑，”再说了……某些人自己屁股都不干净，有什么资格替别人申冤？
陆少游的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他瞥见王管家袖中隐约露出的赤鳞蛇红鳞，与昨夜袭击者的灵宠惊人地相似。
“王管家是说我赘婿的身份？”他往前走了半步，天师印记在掌心发烫，“还是说，您更怕这些证据里提到的，苏府给您的三箱玄铁？”
王管家的脸“刷”地白了。
他后退两步撞翻条长凳，袖中的赤鳞蛇嘶叫着窜出来，蛇信子吐着信子首扑陆少游面门。
“灵眼！”
陆少游低喝一声。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开时，他看见王管家身上缠着根淡红的线——那是灵宠契约的气数。
线的另一端穿过窗户，首指向东南方的苏府方向。
更关键的是，赤鳞蛇的鳞片间沾着星点金粉，和苏若雪印泥里的金箔一模一样。
“大家看！”他指着赤鳞蛇，“这是苏府特有的金粉印泥，只有苏若雪的书房才用。”他又转向王管家，“昨夜有人持苏府银扣来抢证据，您说这蛇，是不是和那人的灵宠同出一源？”
王管家突然踉跄着跪下。
他猛地扯开衣领，喉间挤出低沉而颤抖的声音：“是苏若雪！
她给我玄铁，让我……让我在书院里压着张鹤年的案子……
礼堂里一片死寂。
陈院长的拐杖重重敲在地上：“来人，把王管家押去见官！”
当两个护院架着王管家往外走时，人群突然分开条路。
陆少游瞥见张教授静静地立于门扉旁，青衫虽旧却整洁，眼角隐约挂着未干的泪痕。
“老师。”陆少游喊了声，声音突然哑了。
张教授快步走上台，他的手在发抖，却稳稳地按住陆少游的肩膀：“该说谢谢的是我。”他转向台下，深深鞠了一躬，“当年我被押走时，以为这世道再没有讲理的地方……”
掌声再次如潮。
陆少游望着台下发亮的眼睛，忽然听见白小璃在他袖中轻声说：“主人，他们眼里有光呢。”
散场时己近正午。
陆少游跟着张教授走到书院后园的竹影里，风穿过竹枝，在青石板上筛下一片碎金。
张教授蓦地驻足，转身之际，目光穿透层层叠叠的竹叶，遥望着东南方那片辽阔的天空。
“小陆，”他的声音放得很轻，“苏若雪手里，还有更狠的招。”
陆少游摸了摸袖中的云纹银扣。
他瞥见张教授的手指细微地颤抖着，那并非源于激动的情绪，而是源自一种仿佛能冻结血液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竹影摇晃间，远处传来白小璃的叫声。
陆少游猛然回头，视线捕捉到一抹雪白的身影正急匆匆地跑来，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鲜艳的红布包，发间垂落的银铃随着步伐轻轻摇曳，发出清脆悦耳的叮铃声。
“主人！陈院长让我送这个！”
张教授望着跑近的白小璃，忽然笑了。
他伸手接住红布包，指腹擦过包上的金线：“这是当年我娘给我缝的包袱，我以为……”
他的声音被风声卷走。
陆少游望着竹枝间漏下的阳光，忽然听见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检测到关键人物信任度提升，触发隐藏任务：查明苏若雪背后的灵宠来源。”
竹影深处，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http://tyshuba.com/book/bbbhgg-66.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tyshub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