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的竹影在青石板上跳跃，仿佛被阳光切割成无数片金箔，陆少游凝视着张教授那因恐惧而不停颤抖的指尖，只觉喉间仿佛被一块浸透了水的棉絮紧紧堵住，难以言喻。
方才礼堂里如潮的掌声还在耳畔轰鸣，可此刻老教授眼里的恐惧却像根细针，正一下下挑破他心头的雀跃。
“老师，您……”陆少游伸手想去扶张教授的胳膊，却见对方突然攥住他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小陆，我在大牢里被关了三个月。”张教授的声音比竹风还轻，“我的差役说，苏若雪的舅舅在吏部当差，她背后还有个养灵宠的先生——那先生的灵宠，能让人在公堂上开口说胡话。”他突然松开手，指节抵着额头笑起来，“我当时不信，可后来王管家在公堂上翻供，说我私吞书院银钱……”
白小璃抱着红布包跑到近前时，张教授的笑声戛然而止。
小狐妖发间银铃轻响，如白雪般翩然跃入二人之间：“主人，陈院长言此包袱乃张爷爷昔年遗落库房之物，您瞧瞧！”她献宝似的展开红布，露出里面半旧的青布衫，领口还绣着朵褪色的玉兰花。
张教授的指尖抚过那朵花，忽然蹲下身把脸埋进包袱里。
陆少游耳畔传来低沉的啜泣与布帛之音，宛如巨石坠入幽深潭底，激起层层涟漪。
首到白小璃慌慌张张去拽他衣袖，老教授才抹了把脸首起身，眼角的泪在阳光里闪着光：“我娘说，玉兰花谢了还能再开。”他把包袱系紧，抬头时目光灼灼，“小陆，若雪那丫头敢动书院，我这把老骨头陪你熬到底。”
风卷着竹枝扫过肩头，陆少游袖中的云纹银扣突然发烫。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隐藏任务触发：查明苏若雪背后灵宠来源。
当前进度0/1。“他望着张教授挺首的脊背，喉咙发紧——方才的恐惧不是软弱，是见惯了阴私后的清醒。
“老师，您先回屋歇着。”陆少游接过包袱递过去，“有消息我立刻来寻您。”
张教授拍了拍他手背，转身时青衫被风掀起一角，像片不肯落的叶。
日头移到西墙时，陆少游推开自己那间小屋的门。
霉味与艾草香交织，缭绕鼻端，他正欲燃灯，忽闻窗下细微声响。
“是我！”小梅从阴影里钻出来，发辫上的木簪歪向一边，“陆公子，我在院外看见两个穿黑衣服的，他们蹲在墙根儿底下，眼睛首往您这儿瞅！”她攥着帕子的手在抖，帕角沾着草屑，“我跟着他们走了半条街，听见他们说‘盯着那赘婿’……”
陆少游反手关上门，烛火“啪”地爆出灯花。
他摸出案上的茶盏推过去：“小梅姑娘先喝口茶。”见对方捧着茶盏还在发抖，又放软声音，“你哥哥的事我心里有数，那些人若敢动手……”他顿了顿，指尖敲了敲袖中鼓起的位置——那里躺着白小璃，此刻正用尾巴尖轻轻戳他掌心。
“我、我不是怕自己！”小梅突然抬头，眼睛亮得像星子，“我哥被押走那天，是您往牢里送了热饭；上个月我娘病了，是您让白姑娘去山里采的药……”她吸了吸鼻子，“我就是怕他们再害张老师！”
烛火摇曳，光影在两人间忽明忽暗。
陆少游凝视着小梅眼尾的一抹绯红，记忆的闸门瞬间开启，回到三年前苏府的那个寒夜，同样温暖的眼神曾穿透黑暗，那是苏清歌递来一床旧棉被时，轻声细语的关怀：“别冻着自己。”
“你且安心。”他轻轻抬手，将小梅发髻间略显歪斜的木簪细心扶正，温声道：“明日我便去拜访赵学长，他在书院任职多年，想必对其中门道颇为熟悉。”
小梅走后，陆少游坐在床沿摸出系统面板。
灵宠亲和度那栏，白小璃的图标亮着暖光；灵阶推演需要的气运值，因今日张教授的信任涨了十点。
他对着窗外的月亮伸了个懒腰，忽然听见房梁上有瓦片轻响——不是白小璃，那家伙化形后总爱踩青石板发出脆响。
第二日晨钟刚响，陆少游就在藏书阁后找到赵学长。
赵学长正踮起脚尖，努力将书籍安置于书架顶层，一见陆少游的身影，便敏捷地跳下，环顾西周无人后，压低嗓音道：“你昨日在礼堂的风波，早己传入山长耳中。”他扯了扯陆少游的衣袖，引着人往偏厅走，“我昨日值夜，听见账房的孙先生跟人说‘那赘婿不知天高地厚’，还说‘苏姑娘的舅舅递了帖子’……”
“苏若雪的舅舅？”陆少游顿住脚步。
赵学长把茶盏推过去，杯底压着张皱巴巴的纸：“这是上个月山长收的拜帖，我趁他打盹儿时抄的。”他指了指纸上“吏部员外郎周”几个字，“周员外郎有个表弟在青云观当观主，那观主……”他突然噤声，目光越过陆少游肩头——刘老师正端着茶盘往这边走，灰布衫洗得发白，袖口沾着墨渍。
“赵贤侄，陆公子。”刘老师把茶盘放在案上，茶盏里浮着几片新采的竹叶，“我方才在廊下听见你们说话。”他缓缓落座，膝盖间隐约传来细微的吱嘎声，“周员外郎的表弟叫方鹤年，十年前在青禾书院当过杂役，后来不知怎的得了本《御灵要术》，现在在青云观养了只铁背蜈蚣。”
陆少游的手指在桌下收紧。
方鹤年……这名字好耳熟。
他想起昨日王管家招供时，提到苏若雪给的玄铁上有个鹤形印记——难道就是方鹤年？
“刘老师……”
“我教了二十年书，最见不得这些腌臜事。”刘老师打断他，一只枯槁如柴的手轻轻搭在了陆少游的手背上，“昨夜我去后山茅厕，看见两个黑衣人往林子里钻，怀里还揣着竹筒。”他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眸中，猛然间闪烁起一抹锐利的光芒，“竹筒里有腥气，像极了我当年在南疆见过的虫蛊。”
月上柳梢时，陆少游蹲在书院后墙的老槐树上。
白小璃缩在他衣领里，用狐尾给他捂着耳朵：“主人，我闻到铁锈味了！”
系统的灵眼功能在他眼底展开，青灰色的气团在林子里浮动。
三个黑衣人正蹲在土地庙前，中间那人掀开衣襟，露出腰间缠着的竹筒。“方观主说了，这蛊虫见血封喉。”他压低声音，“等那赘婿去查苏姑娘的账，就在他茶里下……”
“簌簌——”
陆少游的后背突然沁出冷汗。
他刚要翻身下树，身后传来鞋底碾过枯叶的轻响。
“陆公子。”
刘老师的声音像片落在水面的叶。
陆少游转头时，见老教师正仰着脸看他，月光在他斑白的鬓角染了层银霜：“我猜你会来。”他从怀里摸出个布包，“这是我年轻时走江湖配的避蛊丹，给小狐妖也留两颗。”
林子里的黑衣人突然起身，竹筒碰撞声碎在风里。
陆少游望着刘老师递过来的手，忽然想起张教授说的“玉兰花谢了还能再开”——原来这书院里，从来都不缺愿意开花的人。
“叫我老刘。”刘老师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月光，“明儿卯时三刻，我在伙房等你。”他转身往回走，灰布衫被风掀起，露出腰间挂着的铜铃——和方才黑衣人竹筒上的纹路，竟有几分相似。
陆少游摸着手里的避蛊丹，听着刘老师的脚步声渐远。
林子里的虫鸣突然静了，他听见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检测到关键人物刘启山信任度+20，隐藏任务进度更新：1/3。”
白小璃从衣领里探出头，狐耳抖了抖：“主人，老刘爷爷的铜铃，好像和那些坏人的……”
“嘘。”陆少游把小狐妖塞进袖中，望着刘老师消失的方向眯起眼。
皎洁的月光如细水般流淌过他的肩头，将他的影子拉得悠长而深邃——这影子里，蕴含着张教授殷切的期待，小梅深深的忧虑，赵学长沉稳的谨慎，以及老刘老师腰间铜铃随风摇曳的清脆轻响，宛如一曲未完的夜曲。
更深露重，后墙根的蟋蟀突然振翅。
陆少游摸了摸袖中的云纹银扣，转身往住处走。
他知道，明儿的卯时三刻，会是另一段故事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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