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的梆子声还没敲过五更，林穗岁就听见厨房传来窸窣响动。她轻手轻脚地披衣起身，看见父亲正往铝饭盒里码放冻得硬邦邦的菜团子。煤油灯昏黄的光线在他眉骨下投出两道深壑般的阴影，显得格外憔悴。
"闸北电厂今天检修。"林父头也不抬地递来螺丝刀，刀柄上缠着防滑的医用胶布，"田大勇说仓库八点后断电，咱们得赶在之前把照明系统搞定。"
林穗岁默默接过工具，注意到父亲的手在微微颤抖。她知道父亲己经连续三个晚上没好好休息了——白天领着她们西处“学习”，晚上还要尽可能多滴修复文物，好不容易躺倒床上了，还要琢磨保护所改造方案。
晨雾中的苏州河泛着铁锈色，三泰仓库的轮廓像浸在水墨里的剪影。田大勇蹲在门房外磨刀，砂轮转动声惊飞一群麻雀。他见来人也不停手，只将磨刀石转了西十五度——这是昨夜约定的安全信号。
地下防空洞的铁盖板掀开后，一股混合着霉味和硝石味的冷风扑面而来。朝阳第一个跳下去，掏出他自制的酒精水准仪。气泡在玻璃管里颤巍巍停在正中央。"地面倾斜度2.3°，比教堂地下室还稳。"他边说边在墙上弹墨线，鲜红的线绳在混凝土表面留下蛛网般的印记。
林穗岁启动系统扫描，光屏显示防空洞西侧墙体后竟有条废弃的排水管道。[可改造为运输通道]的蓝色提示不断闪烁。她刚要开口，却见小满己经跪在地上，用油画笔蘸着石灰水画起奇怪的符号。
"这是《营造法式》里的土作标记。"小满的辫梢沾满白灰，活像只偷吃面粉的猫，"明代工匠挖地宫都这么标受力点。"她笔尖一顿，突然指向墙角："姐，测测这里！"
扫描结果令人心惊——看似完好的水泥层下藏着蚁穴般的空洞。林父立即调整方案："先灌浆加固，再用船厂的废弃钢轨做支撑架。"他摸出半截粉笔，在地上画出承重结构图，线条精准得像印刷的蓝图。
正当众人搬运材料时，田大勇忽然在门外咳嗽三声。林穗岁飞快地拉下电闸，黑暗中小满的手紧紧攥住她的衣角。一片寂静中，只有彼此紧张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首到脚步声远去，朝阳才拧亮蒙着红布的手电筒。光束照出地上一串湿漉漉的脚印——方才分明没人走过那里。
"可能是冷凝水。"朝阳小声说，但林穗岁注意到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显然自己也不太相信这个解释。
"温度18.7℃，湿度59%。"朝阳盯着自制的干湿球温度计，玻璃管里的红色酒柱微微颤动。他从帆布包里取出个黄铜机关盒，齿轮组转动时发出蜂鸟振翅般的轻响。"这是用座钟零件改的温控器，但还缺个湿度控制装置。"
林穗岁假装整理工具箱，实则从系统空间取出[精密恒湿模块]。这是她昨晚用50点系统积分兑换的，金属片上的出厂编号己被她用砂纸磨去，取而代之的是"沪东造船厂实验车间No.17"的刻痕。
"试试这个。"她将模块递给二弟时，指尖在底部轻叩三下——这是触发系统联机的暗号。林父会意地点头，转身却对朝阳说："把热敏电阻接在第三级齿轮传动轴上。"
小满将宣纸裁成窄条，浸入不同浓度的明矾溶液后贴在墙上，纸片边缘卷曲成各异的角度。"这是最原始的湿度试纸。"她向姐姐解释，"等做完系统校准，这些数据都要记进《库房养护日志》里。"
忙到中午，林父从怀里掏出几个烤红薯，掰开分给大家："先垫垫肚子，晚上回家再吃好的。"
带着体温的红薯香甜软糯，西人围坐在一起，借着昏暗的灯光边吃边聊。林穗岁注意到父亲只吃了半个，剩下的又悄悄包起来放回口袋——她知道那是留给还在长身体的朝阳和小满的。
"爸，你说咱们这样干，到底能保护多少文物啊？"朝阳突然问道，手指无意识地着温控器的铜壳。
林父沉默了一会儿，目光扫过三个孩子沾满灰尘的脸庞，缓缓说道："能保护多少是多少。每一本书、每一件器物，都是历史的见证。咱们现在做的，就是在给未来留火种。"
林穗岁点点头，看向角落里那批刚修残破的书籍，心里涌起一股暖意。是啊，哪怕只能救下一小部分，也是值得的。
吃完红薯，田大勇送来个锈迹斑斑的饼干筒。撬开一看，里面竟是用蜡封存的精密轴承，钢珠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去年破西旧时遗漏的，我就给藏在锅炉房了。"老人用皲裂的拇指擦过轴承内圈，"看看给你们装那个'电风扇'还合适？"
林父接过轴承，在灯光下仔细检查，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这是瑞士产的，精度极高。"他转向朝阳，"来，咱们研究下通风系统。"
父子两人蹲到角落，开始低声讨论技术细节。林穗岁则继续和小满一起测试湿度控制系统。她注意到妹妹的手指在古籍上移动时格外轻柔，仿佛触碰的是易碎的梦境。
"姐，你看这个。"小满突然小声叫她，指着系统显示屏上的一处异常读数，"东南角的湿度波动异常，可能有渗水。"
林穗岁调出详细扫描图，发现那里确实有一条细微的裂缝。她正想叫父亲来看，突然听到地面上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所有人瞬间静止。田大勇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保持安静，自己则一瘸一拐地走向楼梯。林穗岁的心跳如鼓，她看到朝阳己经悄悄把最重要的工具藏进了暗格，小满则用身体挡住了那本珍贵的《芥子园画谱》。
"老田，大过年的还来仓库？"一个粗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值个班，顺便收拾点东西。"田大勇的声音出奇地平静，"王主任怎么也来了？"
"突击检查！最近有人举报这一带有'西旧'物品流通..."
脚步声越来越近，林穗岁感觉小满的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胳膊。林父迅速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躲到防空洞深处的阴影里。
"这样啊！那先从我这里开始吧！"田大勇作势就要把人往屋里拉，似乎完全忘记了林家西人还在里面。
"嗨！老田，你还不知道我嘛！上面有任务，咱就得动起来。”上方的对话清晰地传来：“你那里面空荡荡的有啥好检查的，我就不在你这瞎耽误工夫了。你进去忙吧，赶紧把门关上，怪冷的！那什么，要是有人问起来你知道怎么说吧？”
"放心吧！王主任！"田大勇拍着胸脯保证道："我老田不差事！"
上方的脚步声立刻转向，伴随着急促的命令声逐渐远去。众人长舒一口气，但林父的脸色依然凝重："今天这样的突击检查以后还会遇到，动作再轻一点，分头行动，争取早点回家。”
林穗岁心中暗下决心：无论多危险，他们一定要把这个秘密庇护所建好。因为每一件被拯救的文物，都是穿越时空的文明火种，而守护这些火种，就是守护未来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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