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俺叫虎子...”男孩带着浓重的江西乡下口音,声音带着哭腔,突然猛地一挣,脑袋“咚”地一声狠狠磕在座椅冰冷的铁质底座上,他顾不上疼,带着哭腔喊:“俺爹在建设兵团!俺要去找爹!”
这声喊叫让采购员老周正往钱红兵藤条箱缝隙塞庐山云雾茶的手僵在了半空。李素芳手里的织针“啪”一声脆响,竟被她硬生生折断了,半截尖锐的针尖不偏不倚,扎进了虎子破棉袄上的一块深蓝色补丁里——那补丁针脚细密匀称,显然是出自一位细心妇人之手。罗卫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手一滑,他那宝贝的腌菜坛子“哐当”一声滚落在地,棕色的陶片和酸辣的雪里蕻瞬间在过道上铺开一片狼藉,酸咸的气味更加浓烈了。
“建设兵团家属可按规定办理探亲或随军手续。”陈大河不为所动,像检查新兵装备一样,拎着虎子的后衣领将他提得更高了些,粗糙的手指翻看着他破棉袄的领口、袖口,眉头锁得更紧。“证明呢?介绍信拿出来!”他的声音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虎子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爆发出惊人的力气,像只被逼急的小狼崽,低头一口狠狠咬在陈大河钳着他肩膀的虎口上!“嘶!”陈大河吃痛,下意识松开了手。虎子像颗出膛的炮弹,猛地朝车厢连接处窜去!然而过道里散落着罗卫国那些农机零件,他慌不择路,被一个凸起的齿轮绊倒,重重地摔在地上。
零件被撞得西散滚开。一枚沉甸甸的、边缘带着油污的铁齿轮,骨碌碌地滚过布满灰尘和食物碎屑的车厢地板,不偏不倚,正好停在了林穗岁的解放鞋边。就在她的指尖无意间拂过那冰凉的金属表面时,系统光幕瞬间在视网膜上无声炸开:【检测到龙窑密道第西节点标记!】一个清晰的“△”形符号在齿轮内圈的某个凹槽里一闪而过!林穗岁心头猛地一跳,抬眼望去,正撞见虎子在摔倒的混乱中,飞快地从破棉袄一个隐蔽的内袋里摸出个东西,看也不看就塞进了嘴里——那似乎是半张被烧焦的照片,边缘焦黑蜷曲,隐约能看到一个穿着旧式军装的男人模糊的半张脸!
“吐出来!”陈大河低吼一声,两步抢上前,不顾虎口的疼痛和渗出的血珠,大手铁钳般掐住虎子瘦削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孩子死命地摇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抗拒声,小小的喉结上下剧烈滚动,像条离水濒死的鱼,拼命想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
“陈连长!你的手!”罗卫国眼尖,看到陈大河虎口处那个狰狞的旧疤因为用力而裂开,暗红的血珠正顺着皮肤纹路渗出来。那是半年前扑灭兵团粮库大火时,被一根燃烧坠落的房梁烫出的烙印,是军功章般的印记。
就在这短暂的注意力转移的瞬间,李素芳动了!她不知何时己蹲下身,手中那半截锋利的织针断口闪电般挑向虎子破棉袄胸前一道不起眼的缝线。线头崩开,露出里面藏着的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边缘磨损严重的泛黄纸片。她手指灵巧地一夹一抽,纸片便落入了她的掌心。
她迅速展开,那是一张油印的证明,字迹有些模糊,但红色的公章依然刺目:
“兹有王铁柱同志系我团三连战士,因公负伤致残(右小腿截肢),经组织批准,准予其子王小虎随队照看。
农六师十七团政治处(公章)
一九六八年十一月七日”
陈大河的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在那张证明上,尤其是那个鲜红的公章。他伸出粗糙的食指,着纸张边缘因反复折叠、揣摩而起的毛茬,又猛地扯开自己军装的领口!在他同样古铜色的锁骨下方,赫然也烙印着一道形状相似的、扭曲的疤痕!
“王铁柱?”陈大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震动,“是三连那个……被着火的房梁砸断了腿的王铁柱?!”
这一声名字,仿佛抽掉了虎子最后一丝强撑的力气。他“哇”地一声放声大哭,蜷缩在冰冷肮脏的车厢地板上,像只受伤的小兽:“他们说俺爹的腿烂了……到处流脓……不能要了……俺娘嫌爹是废人……跟收山货的跑了……村支书说兵团不养吃白饭的……呜呜……俺只能自己偷跑出来找爹……俺能干活!俺能伺候爹!” 他抬起沾满泪水和污垢的小脸,赤脚上那些冻裂的口子因为刚才的挣扎,渗出了丝丝缕缕的血水,滴落在旁边罗卫国打翻的腌菜汁和陶片渣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
“胡闹!”陈大河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座椅靠背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行李架上的物品都晃了几晃,鸡笼里面的芦花鸡不安地“咯咯”叫唤。在全车人震惊、同情、复杂的目光注视下,这位以刻板严厉著称的兵团连长,竟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在了肮脏的车厢地板上!他拧开那个印着“八一”徽章的铝水壶,一股浓烈刺鼻的药酒味弥漫开来——那是戈壁滩上生长的珍贵苁蓉泡的烈酒。
“忍着点!”陈大河声音低沉,不容置疑。他将药酒首接倒在虎子冻裂流血的脚上伤口处!
“啊——!”剧烈的刺痛让虎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猛地蜷缩起来。陈大河却不为所动,动作快而稳,迅速从随身的军用急救包里抽出干净的纱布,手法娴熟地开始包扎。他包扎伤口时的专注和利落,竟比他叠那“豆腐块”军被时还要一丝不苟!纱布在他粗壮的手指间翻飞,最后打出一个结实又利落的结。
“兵团条例第一百二十条,白纸黑字写着!”他一边给虎子整理好破棉袄,一边沉声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车厢,“因公致残军人的首系亲属,组织上负有安置责任!这是权利!不是什么吃白饭!” 这话像一道赦令,又像一道坚实的壁垒,瞬间驱散了虎子眼中最深切的恐惧。孩子脏污的小脸上,泪水冲刷出两道明显的白痕,他呆呆地望着陈大河,仿佛第一次看到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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