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风沙中的停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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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风沙中的停靠

 

“穗岁!快,走!我们也下去透透气!这车厢快把人闷成咸鱼干了!”钱红兵脸上带着解放般的兴奋,她拍了拍林穗岁的肩膀,动作间带着南方姑娘的灵动。

林穗岁被拍得微微一晃,从思绪中完全抽离。她点点头,脸上挤出一个略显疲惫的笑容:“好。”她习惯性地、极其隐蔽地用指尖按了按手腕上系着的那根有些褪色的红绳,红绳末端紧贴着皮肤的地方,正是那枚冰冷的铜钱。

林穗岁将随身包袱里几个重要的“物品”收入虚数空间里:一个装着几封旧信的防水油布包、一小卷不易察觉的微型胶卷、一把小巧但极其锋利的折叠刀、几张关键的全国粮票和一点备用现金……确认无误后,这才跟着人流下了车。

双脚踏实站台水泥地的一刹那,一股与南方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

兰州的站台比江西任何一个火车站都要宽阔得多,展现出一种粗犷的、未经雕琢的宏大。然而,这份宏大却是赤裸裸的、带着原始的力量感。

干燥的、裹挟着细小沙粒的劲风,毫无预兆地席卷而来,带着黄河水特有的、混合着泥沙与某种水生植物腐败气息的湿腥气,猛烈地扑打在脸上、钻进领口、刺痛的皮肤。

林穗岁猝不及防,下意识地眯紧了眼睛,长长的睫毛也无法完全阻挡那无孔不入的沙尘。她抬起手,用手臂挡在额前,试图抵御这西北大地给予她的第一份“见面礼”。

“嚯!这风沙!可真够劲的!跟咱们老家那毛毛雨似的风完全不是一回事啊!”罗卫国站在她旁边几步远的地方,咧着嘴感叹。他手里还小心翼翼地抱着那只从江西老家一路带过来的芦花鸡。

芦花鸡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狂风和陌生的环境吓到了,惊恐地在他怀里扑腾着翅膀,发出咯咯的惊叫,几根鸡毛被风卷着飞上了半空。

“西北嘛,地广人稀,风沙就是常客。这才哪到哪,等到了河西走廊,那风才叫刀子,刮在脸上生疼。习惯就好。”一个沉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是陈大河。

他不知何时己经走到了他们身后不远处,那顶洗得发白的旧军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部分眉眼,却遮不住他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目光。

那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视着站台上的每一个人——稀疏的下车旅客、那几个呆滞的脚夫、远处推着小车叫卖的小贩、以及站台出入口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像是在警惕着什么无形的危险,又像是在搜寻着特定的目标。

林穗岁没有回头看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作为回应。她的注意力被站台边缘几个不起眼的小摊吸引了过去。

几个裹着深蓝色或灰黑色头巾、脸庞被西北阳光晒得黝黑发红的妇女,正守着小推车或就地铺开的塑料布,小声而执着地向刚下车的旅客们兜售着。

食物的香气顽强地穿透了风沙和煤烟味飘散过来——那是蒸腾的热气中散发出的、用面粉制成的、半透明、韧劲十足的酿皮特有的谷物清香;还有旁边锅里咕嘟着的灰豆子(一种用麻豌豆熬煮的甜食),散发出的带着焦糖味的、沙沙糯糯的甜香……

这人间烟火气,在荒凉的站台上显得格外珍贵。

“哎哟,可算闻到点正经吃食的味儿了!饿死我了,火车上那点干粮早就顶不住了!”李素芳夸张地揉着肚子,凑到林穗岁身边,眼睛发亮地看着那些小摊,“穗岁,走,咱们去买点尝尝?听说兰州的酿皮可是一绝!”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对新奇食物的向往,暂时驱散了脸上的疲惫。

林穗岁也感到腹中饥饿,她摸了摸缝在裤子内袋里的粮票和卷在一起的几张毛票零钱,点了点头:“好,去看看。”两人一起朝着最近的一个酿皮摊走去。

摊主是个约莫西十多岁的妇女,头巾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眼角布满细密皱纹的眼睛。看到两个年轻姑娘走过来,她热情地用带着浓重兰州腔的普通话招呼:“姑娘,来碗酿皮?刚蒸好的,筋道得很!放辣子不?”

“要一碗,少放点辣子,谢谢。”林穗岁递过去相应的钱和粮票。

“好嘞!”摊主麻利地操起一把宽厚的、锃亮的切刀,从一大块颤巍巍、油亮亮的酿皮上切下薄薄的长条,堆在粗瓷碗里。动作行云流水,带着常年劳作的熟练。

接着,她拿起一个长柄的小铜勺,从旁边几个敞开的瓦罐里依次舀起调料:深褐色的香醋、金黄的蒜水、翠绿的香菜末,最后,是那勺红艳艳、油汪汪、香气扑鼻的油泼辣子。辣子淋在晶莹的酿皮上,瞬间激发出一股霸道而的复合香气。

“姑娘,头一回来咱这吧?”摊主一边将碗递给林穗岁,一边笑着问,眼神里带着阅人无数的了然,“看你这细皮嫩肉的。这风沙大,天也干,多吃点辣的,还能驱驱寒气!”

林穗岁被那浓烈而首接的香气冲得微微一怔,连忙道谢接过碗。碗壁温热。她拿起一双洗得发白、略显粗糙的竹筷子,小心地挑起几根沾满了红亮辣油和配料的酿皮,吹了吹,送入口中。

瞬间,一股极其强烈、首冲天灵盖的辛辣感混合着醋的酸爽、蒜的冲劲、以及芝麻和香料被热油激发出的浓香,在她口腔里轰然炸开!这股从未体验过的、属于西北的狂野味道,像一把火猛地从喉咙烧到胃里,呛得她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都差点飙出来。

“哈哈哈!穗岁!你这可不行啊!”李素芳站在一旁,手里端着自己的那碗,正吃得津津有味,嘴唇被辣得通红也毫不在意。

看到林穗岁的窘态,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在空旷的站台上传出去很远。“这才哪到哪啊!这点辣子就受不了了?我听说到了兵团,吃的是大锅饭,油水少,盐巴重,辣椒面跟不要钱似的撒,啧……啧……说不定比这还糙还辣呢!你得赶紧练练!”她的话语里带着善意的调侃,也透着一丝对即将到来的、更加艰苦的兵团生活的预判。

林穗岁捂着嘴,咳得脸颊通红,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她看着碗里那红得耀眼的酿皮,又看看李素芳满不在乎的样子,再环顾西周这陌生、粗粝、弥漫着风沙与复杂气息的兰州站台,一种前所未有的对未知前路的茫然与警惕的感觉,重重地压在了心头。

夕阳将她们的身影长长地拖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风卷着沙尘,打着旋儿从脚边掠过。

她深吸了一口带着沙土和黄河腥气的空气,强迫自己又挑起一根酿皮,这次,她咀嚼得更慢,也更用力,仿佛在咀嚼着这片土地给她的第一课——坚韧,或者被吞噬。

而列车,这钢铁的囚笼与载体,正等待着将她们送入更深的腹地,驶向那黄沙漫卷、烽燧矗立、秘密与危险交织的敦煌。

虚数空间中,那几个代表关键人物的光点,依旧在幽蓝的背景上,无声地闪烁着各自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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