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林清雅忍不住问裴氏。
“娘，你平日里没这么好心，今日怎么还把卖身契都给放了？”
她娘裴氏是个典型的古代当家主母，习惯了森严阶级，下人就是他们的私有财产。以前可没做过这种好事。
裴氏嘴上长了一个泡，脸色枯槁，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但地牢里没什么光线，大伙儿都看不见。
林清雅只能听到她娘幽幽的声音。
“跟我们一块儿流放又能怎么？平白添人命，咱们家都己经成了罪人，算不上是什么主子了，下人还能服气我们牵连他们？不如做个好事，成全他们。万一里面有念着咱们家好的，能送来点吃的喝的和衣裳，帮我们打点打点，也算是帮了我们。”
林清雅听完不吭声了。
说的挺有道理。
原来娘是想借着下人念旧恩，改善一下她们家的处境。
“哎，不知道你爹…”
裴氏担忧着自己丈夫，刚要开口说话，就听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地牢里一片幽深，充斥着难闻的馊味。可想而知，平日里是没什么人打扫的。
反正要想像林清雅前世经过的办公室过道那样干净，只有在梦里才能实现。
林清雅竖起耳朵，连同角落里陷入了自闭状态的其他林家人，也都惶恐地看着那个方向。
半晌，拖拉拖拉的脚步声，连同脚铐撞动的声响到了跟前。
众人都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狱卒送了一个男人过来。
裴氏第一个认出自己丈夫，哭喊了一声：“老爷！”
许老夫人才西十八岁就己经老花眼了，听了儿媳妇喊，才回过神来，从角落一跃而起扑到边上。
“儿啊！我的儿！”
林清雅的祖父林良，腿脚还是很矫健的，平时己经当起官老爷做派的甩手掌柜了，今日在牢房中却很是反应迅捷。
他一个箭步过去，在狱卒开门时，就扶住了踉跄跌进来的儿子林冀。
被家人团团围住，林冀发出了一声疼痛的闷哼。
往日里三品文官无论去到哪儿，都斯文端方，自有一股上位者的气势。
然而今日的林冀，被除去了乌纱帽后，只剩下被贬斥为罪民的心酸落魄。
他被动了刑，不知道伤到了哪儿，浑身都是浓郁的血腥味，很像是那种铁锈的味道。
被祖父搀扶住时，身体还在颤抖，喘气声很不均匀。
林清雅动作最慢，因为她发现老爹瞧着状态不太好。
在古代待了十三年，她一首是温室里的花朵，连同前世经历的短短二十多年，林清雅从来没这么正面看过一个人被打到血淋淋了，还要被扔到牢里自生自灭的样子。
那个人还是她这辈子的亲爹。
在这个没有任何医疗资源保障的时代，受这么重的伤，还没法看大夫…
林清雅不敢往下想。
“小姐…你别哭。”喜辣在旁边颤声开口劝她。
林清雅抹了一下脸，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老爷…老爷会没事的。”喜辣不敢多说话，只扯着自家小姐的袖子安慰。
“嗯。”林清雅吸了一下鼻尖，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这个森严的时代有多残酷。
一朝锒铛入狱，过去的一切荣华与岁月静好，全都成了泡影。
在今日之前，谁能想到呢，林家会落入这个境地。
朝堂上的这些事情，向来后宅的女子就都缺乏了解，更何况林清雅这样的咸鱼了。
她以为自己可以在古代躺平，接受穿越带来的命运捉弄。
但命运的捉弄，有时候是会延迟和拐弯的。
生死危机才是最严酷的一关。
在牢房里关了两日，狱卒只来送过两次饭，只堪堪保证他们饿不死。
送来的食物当然不会是什么满汉全席大餐，没有人道主义的关怀，只有堪比猪食的一瓢薄粥，上面漂着不知名的一根咸菜。
林家如今关在大牢里的人，有林清雅、她爹娘、十岁的弟弟，十二岁的妹妹，还有祖父祖母，连同陪在她身边没走的丫鬟喜辣，一共八个人。
八个人过去哪里吃过这样的食物，第一日还忍着不去吃，第二日饿到受不了了，感觉头冒金星。
还是许老夫人发了话：“也好叫你们知道，老婆子我当年也是吃过苦的，活着便要能屈能伸。”
她带头去拿薄粥。
流放的日子近在眼前，到那苦寒之地，可是最最偏远的边境，一路上不知道要跋山涉水经过多少地方，若是不填饱肚子，弄好身子骨，恐怕他们会死在半路上。
“吃。活下去重要。”祖母许老夫人在关键时候，俨然比祖父林良更加有魄力。
有她举着破碗咬牙说喝粥，牢房里的其他几个林家人，全都有样学样坐起来预备喝粥。
林清雅默了默，捂着快饿瘪的肚子，也跟着低头去喝粥。
一家八口人，在这种最窘迫艰难的境地，竟然因着许老夫人的话，多出一股壮士一去不复返的碰杯情怀。
这么乱的时候，我们来顺一顺林家的境况。
许老夫人和老汉林良，当年生了林冀这个独苗苗，然后独子争气啊，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命好成了状元。
而裴氏是在林冀当官之前娶回家的。
林清雅是嫡长女，十岁的弟弟林秀是嫡子。
至于十二岁的妹妹林慕云，则是林冀老爷当官之后，和养在外头的侧室生下来的孩子。这里面当年还闹过许多风波，很是鸡飞狗跳。
所以林清雅这一辈，一共就三个孩子。
弟弟和她一母同胞，妹妹林慕云则是同父异母。
林慕云的姨娘，当初没能进门来，就死在了外头。
上一辈的恩怨，林清雅知晓的不多，她只知道他们姐弟三人从小相处就比较奇怪。
林慕云明明不是娘亲生的孩子，却最听娘的话，俨然是个贴心小棉袄。
而她和弟弟林秀，则是府里出了名的咸鱼和懒蛋。
姐弟一双，过去就都好吃懒做。
林秀是唯一的嫡子，被宠着也无可厚非。
林清雅呢，毕竟前世过的是二十一世纪好日子，穿过来后也锦衣玉食，常常从空间里拿东西改善伙食，哪里受过罪。
所以在牢房里的这两天，堪称林清雅最最糟糕的经历。
她把空间瞒了十三年，没让任何人知道，在隔墙有耳的牢房里，自然也不会去暴露有空间的事，就也只能跟着饿肚子。
只是饿肚子忍一忍，死不了。
她亲爹可要不行了！
夜里林清雅仗着自己视力好，看了一眼挤在角落的爹情况。
得罪了宦官势力，又牵连进了夺嫡之争的林冀，受过了鞭刑，没被好好治过，夜里就开始打起摆子发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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